第七十六章 華夏萬古長(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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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外的喧鬧,随時辰推移,漸散了。

     謝骛清在包廂隔間和衣而眠。

     何未拿起他用過的竹筷,把剩下的兩塊炸香椿送入口中。

    她嚼着嚼着,眼睫已被淚染濕。

    她見謝骛清睡得不是很舒服,輕放筷,俯身過去,兩手解他的襯衫。

     “什麼時辰了?”謝骛清低聲問。

     他半夢夢醒間,問了舊日時辰。

     “卯時三刻。

    ”她作答。

     默了半晌,他道:“快天亮了?” “快了。

    ” 何未從他的呼吸中辨别到他已再沉睡,離開卧榻。

     泰豐樓内的包廂隻有三四個還亮着燈,牌局全散了幹淨,有同謝骛清一般醉酒的客人被人攙着架着,朝外走。

    何未繞過轉角,迎面看到謝骛清的警衛員避讓開酒醉的京城貴胄,看到她,急忙走近,輕聲問:“将軍還在裡頭?” “嗯。

    要緊事?”她問。

     警衛員點頭。

     何未帶警衛員回包廂。

    謝骛清似剛撐着身子坐起,手肘搭着矮桌,自倒了半杯茶。

    他擡眼,看到警衛員,警衛員竟躊躇不前,不知該如何說。

     “說。

    ”謝骛清低聲道。

     “張家口天亮後……将要通電全國,馮将軍下野。

    ” “繼續說。

    ”他又道。

     謝骛清拿起矮幾上的茶杯,十分平靜。

    靜到警衛員情不自禁控制着說話的語态,把忐忑和躊躇都從面容上抹去。

    他要像自家将軍,寵辱不驚,哪怕做不到,都不可慌張:“馮将軍下野後,張家口的抗日同盟軍總部将會撤銷。

    ” 謝骛清颔首,向外揮揮手,讓警衛員先走。

     張家口總部取消,馮玉祥下野,等于解散了抗日同盟軍。

     何未輕合攏那扇推拉門,調頭,瞧着他:“酒醒了?” 謝骛清擡眸,對她笑着說:“若說醒,還不算。

    不過昨夜真感受了一回,何為醉生夢死。

    ” “難怪我二叔喜歡你,他過去說過醉生夢死這話,”她挨着他,在矮桌對面坐下,把高跟鞋脫掉,曲着腿,倚靠在牆邊,“他說,生逢亂世,醉則生,夢醒則死。

    ” 謝骛清品了品此話,略一颔首:“二先生高見。

    ” “八國聯軍燒過北京城之後,城中斷糧,老街坊們吃不飽。

    我親爹有錢,不肯開銀票買糧,後來二叔和他朋友就冒險從城外運糧進來,救濟災民。

    後來有了名聲,就被眼紅的人誣陷倒賣糧食,抓進牢裡,”何未回憶,“那年,他才二十來歲。

    ” “這段你講過。

    ”謝骛清道。

     “還有一段,哥哥私下給我說的,”她輕聲給他講,“他有喜歡的女孩子,是他的學生。

    他留學時在一個華人家庭做家教,教人家的。

    後來,二叔從牢裡出來,再沒聯系過。

    ” “我二叔年輕時,在京中頗有名氣的,”她繼續道,“不比你這個謝少将軍差。

    ” “何二先生的風姿樣貌,确在骛清之上。

    ”謝骛清附和。

     “我若是那個女孩子,同二叔有過情分,再遇到旁人,怕是難以入眼了,”她凝視着謝骛清道,“昨夜見你酒醉,怕說了你聽不懂。

    謝骛清,你确實誤了我,在百花深處,你就不該讓我看到你。

    ” 謝骛清和她四目相對。

     她笑:“不該好好的軍校不讀,偷跑出去,參加辛亥革命。

    不該,打仗打得那麼好,名氣大得讓人害怕。

    ” 謝骛清被逗笑了:“是謝某的錯。

    ” “不該讓我七八歲的年紀,就聽說了謝骛清這個名字。

    ” “是,”謝骛清輕聲附和,“謝某的錯。

    ” “那天我知道你是謝骛清……”何未小聲埋怨,“一夜未眠。

    ” 謝骛清靜看着她。

     良久後,何未才道:“我們家都是至字輩的,我過繼給了二叔,才改了名字。

    我的名字,你該猜不到是何意。

    ” 他搖頭。

    确實猜不到。

     何未凝住他,輕聲道:“不知,前路如何,卻知,前路為何。

    ” 燭火閃動,無聲無息。

     謝骛清仿似見到許多過去的影子,有名的無名的,不計其數。

     “取得就是‘為何’二字。

    ”她最後道。

     8月5日,在日軍和南京政府的雙重壓力下,馮玉祥通電全國,撤銷抗日同盟軍總部。

     三日後,日僞軍大舉進攻,多倫再次淪陷。

     吉鴻昌将軍堅持率軍抗日,帶領餘下數千人,和日軍、國軍周旋于長城内外,最終不敵。

     次年,曾收複多倫的主帥——吉鴻昌将軍被殺害于北平陸軍監獄。

     *** “吉将軍第一次被逮捕時,被人押往北平,在車上講到關外抗日戰場,感動了押送人,被偷偷放走。

    後來卻在天津法租界,被人設計逮捕,帶回北平陸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