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回 故交情重 象使赉糧 敵忾同仇 蠻人縱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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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還可憑高下望。

    七人走近崖口往下一看,兩頭裡許俱成火巷,谷中草木藤樹全都燃燒,烈焰飛揚,僻啪咔嚓之聲猶如貫珠。

    當中一片石地,盡是仇敵從對崖擲落下來的草木殘枝,燃起一堆堆的烈火。

    篷帳前積灰甚厚,餘焰方張。

    火光中望見一切人畜用具齊都燒成了焦炭白灰,人卻不見一個,疑心人俱燒死。

     七人正在焦急悲痛,忽聽對面崖下有數人嘶聲叫喊,定睛尋視,乃是一個崖凹裡面,橫七豎八躺伏着二十多個自己人。

    内中僅在五六個活着,各持兵刃、長杆之類柱地而立,俱都衣履不完,發焦皮黑。

    凹外的火環成一個半圓圈,未燃透的樹枝狼藉滿地。

    看神氣必是火起以後,衆人覓地逃避,藏入凹中,又被仇敵發覺,從上面擲下柴草,想将衆人燒死在内,幸而崖高,凹又深寬,仇敵柴草不能轉折擲人。

    衆人恐洞口被火封閉,各用兵刃、長杆防守洞口,見柴草下落,不等到地便即犯險挑開。

    雖然賴有此舉,未緻葬身火穴,可是凹外烈火烤炙,禁受不住,漸漸力竭神疲,暈死倒斃。

    幾個最強健的還在忍死支持,想已望見人來,所以冒死求救。

    隻不知衆山人何以一個不見,連呐喊之聲也忽然靜息,是何原故? 七人明知此時救人越快越好,無奈相離又高又遠,要救人必須身臨對崖,方可設法,其勢難如登天。

    如由這邊崖上飛索過去将人拉上,漫說人力、索力所不能及,就算有此數百丈長索,具有天生神力飛擲過去,崖凹之外既環着那麼一圈大火,人不能過,中間還隔着好幾處大小火堆,豈不一燒即毀,哪能将人救得上來?在自目擊心傷,可望而不可及,跳足叫号,無計可施。

     待了一會,那幾個活的望着這面七人,拼命強喘苦号了幾聲。

    盼救不至,受不住烈火圍逼,也相次熱毒攻心,踉踉跄跄,連爬連跑,掙向崖凹深處,先後暈倒。

    猛一眼又看到那些大小火堆,因無人再添柴草,火勢漸小。

    首先發現的便是顧修夫妾二人的兩口棺木,似爐中熾炭一般,被火燃得通紅,依然原樣未變,想已連人帶棺燒化成灰了。

    接着又見火堆中死人甚多,一具具燒得拳身縮體,成了一段略具人樣的焦炭,慘不忍睹,哪還分得清男女長幼。

    皮毛燒餘的焦臭之味,不時随風吹來,熏人欲嘔。

    大約全體人畜多半為火燒死,保得全屍的也就是崖凹裡二十餘人了。

    這些人十九是五虎弟兄多年同黨朋好,患難之交,萬不料一旦遭此慘禍,不禁又是傷心,又是憤恨。

    對面凹崖中人總想能夠救活,偏又不能奮飛,無法相救。

    大仇得意而退,敵蹤已音,更無從報複洩憤。

    當時悲憤已極,忍不住齊聲大哭起來。

     胡、梁二人素來心狠意毒,又與衆同黨不甚親睦,更和随平有隙。

    見五虎痛哭,為了讨好,一邊埋怨随平,一邊也跟着用衣袖遮眼裝作悲泣。

    隻顧做作裝腔,那麼鬼的人,竟會忘了身在險地,敵人是否走盡。

    正幹号假哭間,耳為哭聲所亂,匆猝中不暇觀察閃躲,一聲:“不好!”想要縱避,已是不及。

    耳聽五虎弟兄連聲大喝,一個覺着胸前被尖刺紮了一下,還覺傷處微痛之後,緊接着胸前麻木,立即暈倒;一個恰被射中太陽穴,深入腦海,耳聞五虎一喝,便已身死,連麻都不知道,死得真叫利落。

     五虎弟兄原是情發于中,不能自己,雖在悲哭号罵,并未忘卻仇敵密迩,身居險地,依然眼觀四路,耳聽八方。

    頭一個楊天真見胡、梁二人不住以袖拭淚,另手兵器下垂,神情疏懈,哪知二人假哭,當是真的痛極忘形。

    方要警告不可大意,猛瞥見眼前幾線寒光一閃,情知不妙,一面急遽中當先隻顧防禦自己,忙着揮刀抵禦,一面出聲示警時,胡、梁二人已為毒弩所中,毒發身死。

     天真站得最前,避開以後,敵人毒弩似飛蝗般源源面來,幸而五虎弟兄俱已覺察,一個也沒受傷。

     胡、梁二人一倒,五虎愈發咬牙切齒,恨到極點,一面迎禦閃躲,一面細查敵蹤。

     見對面崖上站着七個紋身族人,為首一個正是紮端公。

    因這一段兩崖草木俱稀,月光正照崖頂,看得甚清。

    紮端公自恃相隔太遠,又見五虎等欲下不敢,号跳悲急之狀,又射死兩同黨,以為五虎勢窮力蹙,無奈他何。

    仗着弩強箭急,一味對射不休,俱都挺立崖上,無一掩藏。

    卻不知滇中五虎不特内外武功俱臻上乘,除飛镖等暗器不算,并還同練有一種暗器,名為無敵三星彈。

    所用彈筒與弩匣大同小異,中設精巧機簧輪軸,每筒能裝四十八粒鋼彈,有六個彈眼,每發三丸,同時射出,六眼相次輪流,共同連珠發射十六次。

    彈形與橄榄核相似,前頭尖銳鋒利勝逾鋼錐,後尾附一極小的轉風車。

    因有六彈上下排比分列,相繼射出,發時神速無比,百步内外,無論人畜蛇鳥,隻要彈筒指處,就算縱避敏捷,也是躲得了上,躲不了下,躲到了左,躲不了右。

    除非像黑虎、金猱等刀槍不入的神獸,多少總得帶點傷。

    端的百發百中。

     五虎雖有此厲害暗器随身,一則彈丸均系緬甸百煉精鋼所制,得之不易,其價甚貴,每用至少發兩次,要耗去六粒彈九;二則筒機彈力甚大,必須緊握比準,方能發射,打遠不打近,對面交手,決勻不出發射工夫;加以内藏劇毒,中上不死即須殘廢,太已狠毒,練時曾在神前立誓,不遇深仇大恨,或是遇上大敵苦逼窮追,決不輕易使用。

     五虎今日忽遭慘禍,徒黨盡死山人之手,本就悲憤填胸,咬牙欲碎,決俟火熄以後,暗人紅神谷,将所有山人一齊斬盡殺絕,才稱心意。

    方苦尋不到仇敵,何況山人自行投到,一照面傷了胡、梁二人,這真是仇上加仇,恨上加恨,不能插翅飛過崖去拼命,哪還再禁得起苦射獠撥,立時想起隔崖放彈最是相宜。

    彼此一打招呼,僅留兩人舞刀禦箭,以誘仇敵,内中三人跟着取出機筒,各擇崖頭山石為屏蔽,将身蹲下,緊握機筒,觑準對崖發去。

    在遇敵假敗之時,回手放彈,尚能射準,這裡占據好地形,站穩射來,自然更無虛發。

    三人一次先後十八彈,瞄準紮端公等七個紋身族人,按着上下左右,疾如飛星,相繼參差發出。

    筒上機括才扳了一下,已有五個紋身族人應聲而倒。

    隻剩紮端公和另一紋身族人因立處相隔較遠,不似已死五個紋身族人并立在一處,三虎隻有三個彈筒,見七仇不能同時并射,一意貪多先射其五,雖然成功,卻将主謀大仇漏網。

     等射中五仇,忙跟着一歪機筒,想射下餘二仇時,紮端公畢竟比衆狡猾。

    他見一出手便射中兩人,正在高興笑罵,指揮放箭,猛瞥見十數點寒星,亮晶晶映月生輝,朝側面五人身上飛到。

    方喊:“留神!”五人已齊聲:“哎呀!”全被射中,倒于就地。

    紮端公覺出那東西非箭非镖,又小又細,月光之下看去,隻是亮晶晶豆大點星光一晃,五人立即倒地。

    尾随了一日,雖看出敵人不會神法,卻料此物一定厲害,心裡一驚,恰好身側有一根石筍,便往石後躲去。

    說時遲,那時快,紮端公避得甚是神速,三虎緊跟着再去射他,已被躲入石後。

    隻苦了另一紋身族人,雖然立近紮端公,紮端公急欲逃死,竟沒顧及拉他。

    手中弩箭正射得起勁,忽見群星飛耀中,同黨五人倒地亂滾,叫号不已。

     方欲過去喝開,走沒兩三步,又見同樣十來點星光迎面飛來,也知不妙。

    張皇中不知往石後縱避,手持腰刀、弩筒去擋,如何能行,這二發十八粒三星彈,倒有一半中在他的身上,内中一粒正中命門要害,一聲狂号,便即身死。

    先傷的還剩兩個沒有斷氣,轉瞬毒發,也已身死不提。

     原來山人報仇之心最熾。

    紮端公自從妖巫慘死,逃到盤谷會着二拉,又飽受了一頓埋怨譏嘲。

    情知破綻已露,紅神谷再也不能安身。

    這些紋身族人近年本已零落喪亡,日漸失勢,不易再在山寨中蒙騙為生,受人供養,作威作福,賣弄祖傳一點邪術。

    好容易在深山之中遇到二拉這一族山人不識不知,巧妙玩弄于股掌之上,才舒服了幾年,不料所煉邪法有限,一朝失敗,立時瓦解冰消。

     他不怪自己貪婪過度,妄想謀奪酋長,不問能敵與否,執意興戎,鬧得妖巫慘死,身敗名裂,卻把五虎、顧、祝等視為戎首。

    起初本連中行等人也恨在其内,誓死報仇,不死不止。

    與二拉一面想下火攻毒計,一面暗人村中行刺。

    誰知二拉因攻打岡尾,村人受了謝道明的約束,沒有窮追苦殺,以前又有救命深恩,力說:“這兩條主意不是不行,但雙方平日結仇,均由顧、祝、五虎諸人而起,與村人無幹,尤其謝道明好處甚多,不可加以暗算。

    行刺隻許傷害幾個為首對頭,不可傷害别人。

    除非他們窮追不舍,自入谷中,那是為勢所迫,沒有法子。

    但謝、韓二人仍是不可傷害。

    ”紮端公也因受過謝、韓二人醫救之德;再者紋身族人死傷殆盡,所剩無多,如欲報複,勢須借助二拉;并還想報了慘敗之仇,挽回面子,或能再依二拉栖身,不緻和以前一樣率衆竄逃窮無所歸,隻得允了。

     當下紮端公率衆山人在盤谷中砍草伐木,設下許多埋伏。

    因右崖地勢較低,又是來時攀援之徑,有路上下,便把人全伏在右崖。

    另派人越過前途斷崖,準備誘敵深入,一同放火,前後夾攻,一網打盡。

    分派完後,自帶一名最勇健的紋身族人,犯着奇險,由建業村後覓路攀援,潛入村中偷看形勢,以便晚來厲敵,得便下手暗算。

    到時正趕上虎王和顧黨妖道惡鬥。

    紮端公雖系情急拼命而來,見了鳥、獒那等兇惡之狀,也很害怕,欲射妖道不敢。

    後見顧修夫妾上前,想起妖巫死狀,不由惡念頓起,乘其轉身,暗用毒刺将顧修夫婦雙雙射中。

    因他藏處絕密,加以正當虎王和金猱趕了過去時将顧修夫妾一下殺死,所以無人看出顧修中了暗刺。

    本意還想再殺幾個仇人,無奈相隔太遠,毒刺難達。

    又虎、猱眼尖,如放弩箭,必被覺察,仍舊伏身偷看。

    後見五虎與中行絕交要走,人又不多,心中大喜。

    但終究作賊心虛,又忙着回去半路堵截,不等事完,便即溜了回去。

     說也真巧。

    大家都在急于善後,全未覺察有了奸細。

    中行這一中立,紮端公也明白村主是個好人,所以冤仇盡出顧黨所為,立時消了敵意。

    回谷之後和二拉商定,先拟在出口上殺害五虎。

    久等不至,又帶了山人前去探看,不敢再由岡後深入,欲打前山上去。

     行近岡前,正遇随平這一夥人在等五虎同行,隻得耐心守伺。

    天明五虎來到,竟聽了随平之勸,要往盤谷進發。

    火攻之計正好用上,真是再稱心不過,便沒有當時下手,偷偷趕了回去。

     紮端公原定要等五虎的大隊人等深入谷中斷崖左近,再行放火,免被村人和虎王等發覺。

    偏生五虎帶了大隊牲畜、婦孺,行走艱難。

    雖經方奎送來大象,行至天黑,仍沒走到預定放火所在。

    二拉手下衆山人又把象當神獸,不敢招惹,雖經再三勸說,火仍要紋身族人自放。

    紮端公見行帳所在一大段石地草木甚少放火不易,又知這些仇敵武藝不弱,縱躍輕靈,對面石壁磊阿,易于攀援,恐放火燒他不死,隻要逃走一個便是禍事。

     五虎等人雖和中行絕交,漢人終是偏向着漢人。

    何況虎王素來不許傷人,聞警必然趕來作對,他又養有許多神獸、豹群,手能發電,妖道、怪物均死其手,何等厲害。

    倘如齊來問罪,絕無幸理。

    想了想,仍打算在崖上覓地歇息,等到天明,仇敵起身,到了草深地險之處,再行下手。

    紮端公和二拉略談幾句,便命大衆留下幾人,輪流探視下面仇敵動作,餘均分别歇息。

    自和二拉也去覓地假寐。

    衆山人辛苦了兩日夜,自然一倒便熟。

     那幾個輪守的見谷底仇敵多半入夢,篷帳雖不時還有三數人進出,俱無起行模樣,坐不一會,也都神倦欲眠,相繼睡去。

     按說這一隊人不是決無生理,隻要不驚動山人或是露出行意,一過子夜,救星便來,哪會死得如此之慘。

    也是這班人均非善類,十有八九惡貫滿盈,氣運該終。

    随平好狡過度,一意讨好主人,為異日專權邀寵之計,偏在此時說動五虎探尋新村,連夜動身先走,以緻惹出這場大禍。

     随平初意,本想五虎派他做個臨時統帥,以便日後可以駕乎諸人之上,作威作福。

     誰知五虎雖然心粗性直,卻知他威望不孕,不夠材料,另派了幾名親信能手共同領隊,發号施令,仍命他充作向導。

    随平本已失望埋怨,氣不打一處來,這幾個領隊的又都是粗野豪爽的江湖煌兒,綠林魁首,本就與他貌合神離,又見他鬼鬼祟祟,胡出主意,大隊人畜跟着跋涉,受了一整天活罪,鬧得進退兩難,前途更是險阻艱難,不可預測,益發恨之入骨。

    五虎才一起身,便将他喚人帳中,商議明早行事,借題發揮,聲色俱厲,冷嘲熱諷,罵了一頓。

    随平武功平常,哪敢明争,忍氣吞聲,諾諾而出。

    由悔生恨,越想越難受,蟲蚊又咬,再也不能安睡,一個人在谷底閑踱,谷地平易,不知不覺走向來路,離開行帳約有半裡來路。

     崖上山人,合計有好幾百人,除兩頭草木茂處各有三數人留守,準備火起以後跟着放火斷路外,餘人俱拉長隊伍,一上一下,悄悄跟随五虎大隊進止。

    這時都已入睡,忽然一陣大風,内中一個紋身族人先前睡得太香,不知怎的,一翻身将手中長矛脫出了手。

     恰巧落處山石溜斜,又經山風一刮,刮到崖邊,被短草絆住。

    本已搖搖欲墜,又被大風一吹,立即順勢而下,直落百丈。

     随平手中持有火把,被風刮滅。

    剛暗道:“這風好大!”忽聽右側飕的一聲破空之音。

    山人刀矛俱是精鋼打就,磨得铮亮,黑暗中看去,恰似尺許長一道寒光當空飛墜。

     随平大驚,忙即往旁縱退。

    腳剛點地,耳聽铮的一聲,石火星飛,殘礫四濺,那東西己落到地上。

    斷定崖上有人暗算。

    一想身在暗處,敵人必是見了手中火把,才放的暗器,忙将熄而未盡的火把放在地上,人卻避開老遠。

    随平等了一會兒,無甚動靜,心中奇怪,輕輕踱向前去,多着膽子,晃開火扇細看。

    隻見石地無草,人眼分明,竟是山人慣用的長矛。

    拾起觀察了一會,又将火把取來綁在矛尖上,重又點燃,在谷底一路亂晃,終無動靜。

    因一路行來,見谷口草原生未動,中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