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劍光搖冷焰 夜雨遁孤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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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沉,因那木門無故自開,鐵鎖又響,心疑人已入内,隻管搶先逃走,全神貫注門縫以内,别的均未留意。

    驚慌忙亂中似覺腳踏之處比預計低得多,并似往下沉了一沉,目光到處,再隔兩三尺便是木門的上面,照此形勢無須再借木門勢腳便可縱落。

    人本機警,一見離地不高,立時變計,身子往側一偏,便即縱落台上。

    覺着風雨甚大,殘焰熒熒,洞口那盞昏燈已快熄滅,木門以内靜悄悄的,鐵栅始終未聽開動。

    忍不住探頭往裡一看,鐵栅上那麼重大的鐵鎖連那寸許粗的鐵環竟會被人斬斷,但未打開,斷鎖尚挂上面,人卻不見。

    先疑王老漢來此解救,但又不應不和自己見面。

    忙往四外一看,到處黑沉沉的,果林和角門旁邊所住人家早已入睡,不見一絲燈光,木台上面也是空無一人。

     忽想起方才由上縱落,中間接腳的崖石好似随同下沉,不像石頭。

    借着殘燈餘光一照,剛看出那片石壁上下如削,并朝裡縮,崖頂上面的雨水正和瀑布長繩一般大大小小朝下飛墜,因那崖頂越往上越朝前突,大量積流多未落向台上,就有幾根也在離身三丈以外,打得台闆發發亂響,時斷時續。

    狂風過處,電閃明滅之中,宛如一列大小銀蛇淩空飛舞,蜿蜒而下。

    台下積水甚深,壁上又光又滑,從出口到底哪有絲毫落腳之處!正在驚奇,疑有神助,忽又想起那瘦長子曾有答應拜師便救他出去之言,想起前事和這兩人的奸狡神情,忍不住自言自語道:"這是我自家逃出,你雖将鎖斬斷,與我無幹,說什麼也不能拜你這樣惡人為師!"話剛出口,隐聞黑暗中有人接口,笑說了一個"對" 字,聽去不像日間所遇兩人口音,忙即循聲注視,昏燈已滅,天更黑暗,低呼了兩聲: "你是哪個?"未聽回音,知其有心相避。

    暗忖:天已不早,趕緊逃走還來得及,尋到王老漢求教,必能問出來曆。

     旺子念頭一轉,剛由黑暗中順梯而下,忽聽園中隐隐哭喊之聲随風傳來。

    那一面本是大片燈光,連夜不斷,哭喊之聲聽去愈遠,心疑狗子傷重,家人擔心,在彼哭喊。

    恐老賊夫婦派人拿他出氣,慌不疊縱到下面,掩往角門一看,門竟大開,容容易易逃了出去。

    知道此時路上不會有人,回顧對頭莊中燈光隐隐,吃雨中水氣一映,直成了暗赤顔色。

    隐聞人語喧嘩,十分熱鬧。

    暗忖,這些驢日的真會享受,天已深夜,還不肯睡,不知鬧些什麼。

    人家一年苦到頭沒吃沒穿,辛辛苦苦種成的莊稼,要被你們拿去八九成,動不動還要打罵送官,私刑拷逼關入石牢受罪。

    你們一點氣力不出,白拿人家那許多,天天享福,還不安分,這叫什麼世界!等我學成本領專和你們這些人作對,非叫你們把重利盤剝多收來的租谷全吐出來救人不可。

     旺子邊想邊走,所穿衣服雖然單薄,又被仇敵和自己前後撕碎,一條條一片片披在身上,到處水泥雜沓,路滑難行,好些地方積水深達一兩尺,仗着年輕力健,逃命心切,地理又熟,一路跳高蹿矮加急奔馳,不消多時便冒着狂風大雨趕到山口。

    剛一走進,遙望前途風雨中露出一點燈光,一看地勢正是王老漢酒店。

    暗忖:此時必已四更左近,他家向來儉省,睡得又早,此時怎會有燈,分明才趕往相救,見我業已脫險,故意現身。

     心正尋思,忽想起逃時匆忙,内有兩隻鋼镖釘在壁上,離手太遠,不及拔取,此镖頭上有他當年暗記,傳我時再三囑咐,此镖緊藏身旁,不要被外人看出,萬一有人查問,可說爹爹二十年前山東好友所贈,死後無心尋出,用來打獵,不知原主姓名,也未見過。

     可見此老隐居在此,怕人知道。

    昔年名望又大,如被對頭手下得去,查問根底,生出枝節,如何對得起人?心想:離天明還有些時,王老漢尚不知道,不如及早趕回,乘着風雨夜深将镖取回,免得惹事。

    略一停頓,又想前面幾步就到有燈之處,好似自己住的那一間,有燈定必有人,身上又冷,還是回去換好衣服,披上一件蓑衣,朝家人招呼幾句,并托向隔壁老師送上一信,再往取镖,索性逃往山中,免得連累他家。

    匆匆趕到一看,燈光正是自己屋内,門也虛掩,裡面靜悄悄的。

    剛沖進門,目光到處,瞥見桌上正放着那兩隻鋼镖,下面還壓着一張紙條,上寫"孺子可嘉"四字,底下并未具名,隻斜橫着一條像根短棍的黑道,房中一人皆無。

     旺子雖受王老漢照應,事前卻曾商計,作為旺子看中當地,自立家屋,用木闆樹幹在酒鋪旁邊蓋了一間小木闆房,上鋪茅草。

    旺子人緣好,當地土人都說他孤苦可憐,年輕能幹,有志氣,誰都樂意幫忙,七手八腳,隻兩三天便蓋成功。

    王老漢隻在暗中相助,對外絲毫不露,作為旺子以力自給,打獵采藥之餘抽空讀書,隻在王家搭夥食,以便風雨冰雪無法人山時有個方便,省錢省事。

    王家在當地又是第一個好人緣,肯幫人忙,不以為奇,均料旺子沾他的光。

    因是有人經管,樵采所得可獲善價,不緻吃虧。

    共總一個小人,隻打到兩件好皮,采得一些珍藥,便可過上三兩月。

    因此粗布衣服和鋪蓋用具逐漸增加起來。

    當地民風淳樸,最喜這類勤健有為而肯積蓄的人,何況又是一個未成年的孤兒。

    立家之後人家見他日子過得漸好,越發同聲稱贊,連以前逞強欺他的藥夫子在衆口同聲稱贊之下也都另眼相看,誰也不知這老少二人的隐情。

     旺子心懷大志,又得王老漢全家暗助,不是讀書就是練武,真正打獵采藥雖比以前減少,仗着年紀漸長,學會武功,人又聰明耐勞,不畏艱險,每出必有所獲,從不空回。

     王老漢再張大其詞,不是旺子最恨人娶童養媳,和比丈夫年長讨來專供勞役的等夫嫂,連想娶親都是一說即成,雙方隻管親如家人,旺子日前并還背人拜了王老漢做義父,表面卻是各歸各,兩不相幹。

     初意房中有人等候,及見室中隻有失去的兩隻鋼镖和一紙條,知王老漢寫不出這好的字,心中奇怪。

    先疑瘦子所為,正拿着紙條出神,不知走好是不走好。

    張家哭喊喧嘩之聲,好似發生變故,是否與此有關也是難料。

    王家就在緊鄰,探頭一看,都是黑洞洞的,分明人已睡熟,打算換好衣服,打了包裹,喊醒王老漢,商量再走。

    心想今日之事義父不會不知,照他為人和本領,決不至于袖手。

    猛瞥見镖已插入皮帶,紙條還在桌上,恐落别人手中,剛剛拿起,看那上面黑道是何用意,忽想起師父腰間鐵笛子與此相似,當時醒悟,心中狂喜,脫口喊了聲"師父",剛關好的房門忽然無故自開,跟着人影一閃,對面一看,不由大怒,原來那人正是玉泉崖上所遇叫老三的中年人,左手還用麻線穿了一串人耳走将進來。

     旺子雖然料定當夜之事與這兩個對頭有關,因已悟出先失鋼镖下面所壓紙條所畫黑道乃師父鐵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