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訪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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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定乃省城通往天水平涼的要沖,商市繁盛,農産豐富,更是枸杞、大黃、甘草等有名藥材出産轉運之地,人民大都能夠求得衣食,赤貧極少,為甘肅省内有名富裕之區。

     七裡莊人家甚多,當地本年年景獨好,将近秋收時節,村鎮之中熱鬧非常。

    周興渭雖是一個老翰林,為全縣最負盛名的人物,但他世代耕農,到他這一輩方始讀書,居然點了翰林,這樣小地方自然當成一件天大喜事。

    但他做了十年小京官,雖然回鄉,并未發财,田地一畝也未增多。

    全家老幼八九口,三四十畝田園由他領頭躬耕自給,居然小康之家。

     平日絕口不談時事,地方官府對他先還尊重,因其家道寒素,向不倚仗紳宦科名出入官府管人閑事,剛回家兩年還長了兩年書院,近年索性連這号稱清貴的山長也堅決辭去,平日打扮得和農夫一樣,日子一久,非但鄉民看他和常人一樣,連地方官見他向不管事,也不回拜,往訪多半推說出遊未歸,也就不再理他。

    興渭聽親友背後譏嘲,非但不以為辱,反覺這樣省事,少掉好些麻煩,可是附近鄉民都和他好,容易打聽。

    昌壽父子稍一詢問,便把人尋到。

     本是多年不見的老友,久别重逢,再一談到各人辭官經過和滿肚皮不合時宜的憤氣,越覺志同道合,相見歡然。

    周家雖是農人,自耕自種,全家勤儉,回鄉數年反倒成了小康之家,比做京官時東挪西借、愁柴愁米要好得多。

    二人又都是持躬勤謹,生活清苦,對于朋友外人卻極大方豪爽,都喜盡其所有拿來待客,何況周家種有菜園,養有不少牲畜家禽,當時殺雞為黍,煮酒剪菘,共坐豆棚瓜架花樹之下相對歡飲,共話平生。

    雖是田家風味,沒有海味山珍,卻别有一種親切而又歡樂自然的情趣,男女老少全沒一點拘束。

     等将前事談完,回到周家挑燈剪燭重作夜話,昌壽這才說起尋訪隐名異人飛神子之事。

    剛一開口,興渭原有一子一女,都是十六七歲,比楊沂稍微年長,也在一旁陪坐,聞言兩小兄妹首先匆匆趕出。

    楊沂見他二人神色驚惶,覺着奇怪,假裝走動,跟出一看,周家門外甚是寬敞,隻環着一道半人多高的花籬,左邊是一座瓜架,搭得頗高,綠茵茵的,右側房後環着一條小溪和一片稻場,再過去有十幾株大樹,一條黃牛正在靜靜的吃草。

    籬外大片空地也立着二三十株大樹,樹林過去便是一條河岸,通往相隔半裡莊鎮上的一條道路。

    沿河南岸都是老槐高柳之類。

    七月底邊的天氣,秋暑未退,蟬噪之聲到夜方息,方才賓主對飲便在那兩株大樹左近,這時下弦半鈎殘月剛挂林梢,一陣接一陣的涼風由田野中吹來,甚是涼爽,到處靜蕩蕩的。

    周氏兄妹男名周勤,女名周芸,初來雖未談到雙方學業藝能,看去人頗機警,女的也未纏足,動作均頗輕快。

     楊沂見兩小兄妹先借花籬掩避,一東一西兩面張望了幾眼,方始裝着看牛,同往左側林中轉了一轉,看意思好似留神房後有無外人窺探,并向隔溪鄰家門外乘涼的人問答了幾句方始走回,表面裝作從容,心中仿佛有事,處處留意光景。

    以前曾聽時和随時指教,未便跟出,在花籬内裝看天色,暗中留意看了一陣。

    正要回轉,周芸已似警覺,和乃兄耳語了兩句,便同趕回,笑說:"我們前往看牛,楊世哥想必怕熱,我們不比老年人怕受涼,田裡事情已完,隻等收割,我去端點椅子出來,就在門外樹下乘涼談心可好?" 楊沂想聽異人下落,心料父親話将說完,主人神氣好似有點知道,意欲旁聽,方答: "多謝世哥世姊,今日天氣涼爽,小弟不熱。

    "周勤人已走近,忽改低聲說道:"楊世哥,可由年伯和家父談天,我們借着乘涼在外面留神察看要好得多。

    但是年伯所說的話一時不可提起,明日我們看好無人之處再行詳談就知道了。

    "跟着又故意高聲說笑,請楊沂隻管随便,不要客氣。

    楊沂還未及答,忽聽昌壽呼喊,進去一問,昌壽開口便說: "那位異人樹下強敵,内中一位并為所傷,我們非但以後不可随便提說,還要格外小心。

     你到外面和二位世兄世姊乘涼閑談,我和周老年怕還有話商議,此事不可再提,明日自會讓你知道。

    "楊沂見二老都是那麼神情緊張,面帶愁憤之容,暫時隻得退出。

    二老一直談到夜深方始上床。

    次日早起,昌壽因主人再三挽留,又見當地地土肥美,風景頗好,主人情意殷殷,反正無事,業已答應,先托便人回家送信,過了中秋方始回去。

    飯後天熱,便乘午睡時節,父子二人背人談說前事。

     原來安定東北會甯縣地當祖厲河上流,物産豐饒,比安定還要富足。

    照例越是這類地方富人越多,也越易發生不平之事。

    昌壽前聽周興渭所說異人便是其中之一。

    先是兩縣交界華家嶺附近有一牧童,年才十一二歲,原是一個窮苦孤兒,姓祖,乳名旺子,父母死時年才八歲,從小便與人家放羊割草,混口苦飯,終年衣不蔽體,仗着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