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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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登-米德爾頓着着孩子們整整齊齊地排成兩路縱隊沿街而來,從他屋前走過,和着慢悠悠的贊美歌的節拍晃動着手中的紙燈籠。

    這歌聲透過緊閉的窗戶模模糊糊地傳進戈登的耳中。

    然後,這兩路縱隊進了院子在窗前散開成一群。

    點燃了的黃紅色燈籠就象寒冷十月昏暗黃昏中的一群螢火蟲。

    戈登思鄉心切,痛苦萬分,他離開瀕臨毀滅的新漢普希爾村已很久了,那時田野裡冷冷清清,一片荒涼景象,夜空中隻有螢火蟲閃爍。

    那裡和這裡一樣,随冬天的到來萬物瀕臨死亡。

     戈登沒有轉過頭就問教授:“那些提燈籠的孩子們唱的是什麼?” 教授坐在棋桌旁,正樂滋滋地看自己給對手造成的敗局,旁邊的公文包裡裝有兩塊準備帶回家的三明治和兩包香煙。

    這香煙是他給戈登-米德爾領教德語而得的周薪金,他要把它省下來,等什麼時候去納倫伯格探望兒子時帶給他抽。

    他必須再次請求允許他去看兒子。

    不管怎麼說,如果那些大人物都能接見探監者的話,他的兒子又為什麼不能呢? “他們唱慶祝十月節的歌,”教授心不在焉地說,“告訴人們夜晚将越來越長。

    ” “那麼,燈籠是怎麼一回事?”戈登-米德爾頓問道。

    “真的,我不知道,這是個傳統習慣了,為了照慣吧。

    ”教授抑制住内心的煩惱。

    他想把這位美國人喊回棋桌,下完這盤棋。

    但是,盡管這位美國人從來也沒有依仗自己是征服者而盛氣淩人,教授卻也從來沒有忘記自己的被征服者的地位,或者說在他的心靈深處,沒有忘記為自己兒子而深感羞愧。

     戈登-米德爾頓打開窗戶,孩子們的歌聲從燈籠處升起,就象十月的空氣一樣充滿了這個房間,清浙而柔和。

    他全神貫注地聽,并檢驗自己剛剛學會的德語。

    孩子們唱的歌詞簡單而吐字清楚使他容易聽懂。

    他們唱的是: “我的蠟燭,燃燒吧, 我的蠟燭,燃燒吧, 但别燒壞我心愛的燈籠。

    ” “你應該想到他們的父母有比給他們做燈籠更為重要的事要擔憂。

    ”戈登等着,再次傾聽那歌聲。

     “星星在天上照耀, 我們在地上照耀,” 然後,按着一節長音符繼續唱。

    這音符本身并不悲哀,但在那漸漸暗下來的暮色中,聽起來卻十分凄楚。

     “我的蠟燭滅了,我們回家去; 明天再來。

    ” 戈登-米德爾頓看見莫斯卡橫過庫福斯坦大街,從手提燈籠,口唱贊美歌的孩子們的隊列中穿過。

    把一盞盞燈火驅散了。

     “我的朋友來了。

    “戈登對教授說。

    他走到棋桌跟前,用食指将自己的“将”向前推倒了。

     教授朝他微微一笑,出于禮貌地說:“你還可能赢呢!”教授害怕所有的青年人——那些由于多年作戰失敗而變得冷漠無情、愁眉不展的德國青年——但他更怕那些酒後的美國青年人。

    他們常常并非你惹惱他,而純粹是酒性發作,知道自己不會遭到還手而随便打人殺人。

    但來格爾頓的朋友肯定都不會是危險人物。

    關于這一點,米德爾頓先生曾向他保證過,現在又再來向他擔保。

    他幾乎是一幅清教徒美國佬的漫畫,身子又高又笨。

    各個部位顯得很難看,喉結突起,鼻架骨畢露,再加上一張四方嘴。

    他是那小小的新英格蘭城的一名小學教師。

    教授微微上笑。

    心想往常這些小學教師是何等巴結這位教授先生,而今在這種關系下,他的學識和頭銜已毫無價值了。

    他倒成了一個讨好别人的人了。

     門鈴響了,戈登走過去開們。

    教授站了起來,緊張地理了理自己的上衣和那根已用破了的領帶。

    他腹部凸起,身材矮小,面向着門直立而站。

     教授看見一位個子高高的;臉色黝黑的小夥子,至多二十四歲,肯定沒有自己的兒子大。

    但這年輕人一雙褐色的眼睛嚴肅認真,冷冰冰闆起的而孔近似醜陋可怕。

    他身穿整潔的綠色軍官眼,上面縫的藍白相間的小布塊顯示出他的文職人員的身份。

    他舉動象運動員那樣随随便便,要不是非常自然的話,簡直就是傲慢了。

     當戈登給他們相互介紹時,教授說:“見到你,我很高興。

    ”并且伸出了手與對方握手。

    他想保持自己的威嚴,但又意識到剛才已經迎逢地說出了那句話,而且還以微笑暴露了内心的緊張。

    他看到這位年輕人的眼睛不友善,注意到在他們握手之後,對方很快把手縮回這一舉動。

    知道自己觸犯過這位年輕人,教授渾身打顫,便坐了下來把棋子擺好在棋盤上。

     “你喜歡下棋嗎?”他問莫斯卡,試圖抑制住帶有歉意的微笑。

     戈登揮手讓莫斯卡到桌子跟前去,并說:“看你能下個什麼結局,沃爾特,我實在下不過他。

    ” 莫斯卡坐在教授對面的椅子上,“别想得太難,戈登隻不過一個月前才教會我下棋。

    ”。

     教授點了點頭,低聲說:“請走白棋。

    ”莫斯卡先走。

     教授專心緻志地下棋,也就不再緊張了。

    這些美國人第一步棋都是這麼簡單,那位小小的小學教師下棋穩妥,但卻缺少獨創性,而對他慎重的走棋。

    這位年輕人卻是以青年人的急躁對待。

    教授一面采取了幾步高妙的走法,破了對手魯莽的進攻,一面心想自己并不是無能。

    然後,他迅速地毫不憐憫地吃掉對方的車和一個相,殺了對方陣地前面的幾個沒有後盾的卒。

     “我下不過你。

    ”年輕人說。

    教授寬慰地注意到對方聲音裡沒有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