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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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聲拆除了他們之間的屏障。

    他們起身到客廳裡去,兩個婦女摟着莫斯卡的腰,阿爾夫端着盛有威士忌相姜汁酒的托盤。

     女人們緊靠着莫斯卡坐在沙發上,阿爾夫把酒一一遞給她們,然後坐到對面一張扶手椅上。

    落地燈柔和的黃光照着房間,阿爾夫親切地半開玩笑說:“下面請聽沃爾特-莫斯卡事迹的報告,”整個晚上他都用這種口氣說話。

     莫斯卡喝了口酒說,“先看禮物吧,”他走到還放在門邊的藍色背包旁,從裡面拿出三個用棕色紙包着的小盒子,遞繪他們一人一個,在他們打開盒子的當兒,莫斯卡又喝了一杯酒。

     “哎呀,”阿爾夫說,“這究竟是什麼呀?”他拿着四根粗大的銀質圓筒。

     莫斯卡笑了起來,“四根世界上最好的雪茄,專門為海爾曼-戈林特制的。

    ” 格洛麗亞打開她的盒子,驚異得喘不過氣來。

    黑綠絨盒子裡盛着一枚戒指。

    戒指上方形的深色祖母綠寶石周圍鑲着一圈小鼓鑽石,她站起來,張開雙臂撲向莫斯卡,然後轉身把戒指拿給他母親看。

     他母親打開盒子,裡面是一個緊緊卷着的深紅色綢卷,她迷惑了,不知這是什麼。

    綢卷掉到地闆上,她把它撿了起來。

     那是一面巨大的方形的旗,中間圓形的白色底子上有一個黑色的萬字。

    沒有一個人說話,在這甯靜的房子裡他們第一次看見了敵人的象征。

     “唉,”莫斯卡打破了沉寂,“不過開個玩笑,你的禮物在這兒。

    ”他拿起地闆上放着的一隻小盒子。

    母親打開盒子,看見藍白色的鑽石,擡起頭來向莫斯卡緻謝,她把那面大旗扔成一小方塊,起身拿起莫斯卡的藍色背包說:“我來把包裡的東西掏出來,” “你的這禮物真好,”格洛麗亞說,“你在哪兒買的?” 莫斯卡笑了笑說:“搶來的,”他用滑稽的語調說“搶”字,好逗他們笑。

     他母親拿着一摞照片走進來。

     “這都是你包裡的,沃爾特。

    你怎麼不拿出來給我們看看?”她坐在沙發上,一張一張地看照片,她看過了就遞給格洛麗亞和阿爾夫。

    他們不時發出驚歎聲,詢問那些照片是在哪兒拍的,莫斯卡在這個當兒,自己又倒了一杯酒喝起來。

    過了一會兒他看見母親緊盯着一張照片,臉色蒼白,莫斯卡有點慌神,他弄不清那些撿來的猥亵照片是否還突在裡面。

    不過他記得在船上時他都賣給人家了,他看見媽媽把照片遞給阿爾夫,他氣自己剛才的慌亂。

     “喲!”阿爾夫說,“這是什麼,”格裕麗亞走過去看照片,莫斯卡看到三雙眼睛都轉過來對着他,等他回答。

     莫斯卡探身往阿爾夫那兒看,當他看清是哪一張照片時,大大地松了口氣,他想起來了,那天他坐在坦克上。

     照片上,一個德國反坦克手縮成一團躺在雪地上,一條黑印從他身體上一直伸到照片邊上,德國人的屍體上站着的就是他莫斯卡,兩眼直視照相機鏡頭,把M-1半自動步槍挎在肩上,就是他莫斯卡,穿着一身冬裝,身體變了形,樣子很可笑,他把毯子披在身上,頭和胳膊從剪了洞的毯子内伸了出來,象裙子一樣。

    他站在那裡,象個好運氣的獵手,準備背起獵物回家。

     可是掩蔽的曠野上燃燒着的坦克沒有攝入照片,雪地上象垃圾一樣橫七豎八的燒焦的死屍但沒有攝入鏡頭,那個德國兵是個出色的反坦克手。

     “我的一個弟兄用那德國人的萊卡相機照的。

    ”莫斯卡轉身又喝了口酒,回過頭來看到他們還在那裡等着。

     “這是我第一個犧牲品,”他把話盡量說得象是在開玩笑一樣。

    然而他們聽起來莫斯卡似乎在講巴黎埃菲爾鐵塔或是埃及的金字塔。

     他的母親在看另外一些照片,“這是在哪兒照的?”她問道。

    莫斯卡坐到她身邊,說:“這是在巴黎,我第一次休假。

    ”他用手臂接着母親的腰。

     “這張呢?”他母親問道。

     “那是在維特裡。

    ” “這張呢?” “亞琛。

    ” 這張呢,那張呢,還有這一張呢?莫斯卡一一介紹那些地名和拍照片的經過。

    酒助人興,他想起來:這張照片是在南錫、他在那裡排了兩個小時的隊,等着跟一個姑娘睡一會兒,那一張是在多姆巴斯。

    在那兒他看到一具赤裸的德國人死屍,陰囊腫得有甜瓜大。

    房門口貼着一張紙,上面寫着“内有德國人死屍。

    ”那倒是真話。

    莫斯卡到現在還弄不明白貼這張紙條是為了什麼,就算是開個玩笑吧,那玩笑的意義何在呢?這一張是在哈姆,他三個月沒碰女人,在那裡才搞上了一個,并且第一次染上了花柳病。

    這幾張都是不同城市裡的德國人,男人、女人、孩子,躺在毀壞得不成樣子的墳墓裡,散發出撲鼻的惡臭。

     所有這些照片的背景,都好象一片沙漠。

    他,征服者,站在由工人、住宅、屍骸化成的瓦礫和塵埃上——這些瓦礫和塵埃象起伏的沙丘綿亘不斷。

     莫斯卡又坐回到沙發上,抽着煙,“來點咖啡怎麼樣?”他問通。

    “我去煮。

    ”說着他往廚房走去,格洛麗亞跟着去了,他們一起擺好杯子,又把從冰箱裡拿出來的奶油蛋糕切開。

    咖啡在爐子上煮着,她緊緊地擁抱着莫斯卡:“親愛的,我愛你,我愛你。

    ” 他倆把咖啡端到客廳裡。

    現在該由他們向莫斯卡介紹情況了。

    他們告訴莫斯卡,格洛麗亞三年内從沒跟級何人約會過,阿爾夫是怎樣在南方的一個軍營裡遭車禍丢掉一條腿。

    還有他的母親是怎樣又出去工作,在一家百貨商店當職員的。

    他們各自都有不平常的經曆,感謝上帝,戰争總算結束了。

    莫斯卡一家平安地熬過來了。

    就算損失了一條腿,照阿爾夫的話說,有現代化的交通工具,丢一條腿也沒什麼,所幸的是現在一家人平平安安地在這間小房間裡團圓了。

     敵人離這兒遠隔重洋,他們是被徹底打敗了,他們的國土被包圍了,占領了,他們正在饑餓和疾病中掙紮、消亡。

    他們在肉體和精神方面兩敗懼傷,再也不可能威脅莫斯卡一家了。

    莫斯卡坐在椅子上睡着了,他們——深愛着他的一家人,靜靜地注視着他,幾乎都噙着喜悅的淚水。

    他們簡直難以相信莫斯卡出了那麼遠的門,在外面過了那麼久,現在又奇迹般地回來了。

    安全無恙地回來了。

     直到回家後的第三天晚上,莫斯卡才得到機會跟格洛麗亞單獨在一起,第二天晚上是在格洛麗亞家過的。

    莫斯卡的母親和阿爾夫在那裡踞格洛麗亞的姐姐、父親一起商定了婚禮的一切事宜。

    所有的細節都說好了,倒不是愛多管閑事,實在是因為他們太興奮,太熱心了。

    大家都贊成婚禮應盡早舉行,但有一條,必須等莫斯卡有了穩定的工作之後。

    莫斯卡對這一條是最巴不得的。

    阿爾夫的表現是使莫斯卡感到吃驚,一向膽小怯懦的阿爾夫如今長成一個自信、沉穩、豁達的男子漢了,伊然是個老練的一家之主。

     第三天晚上。

    母親和阿爾夫出門去了。

    阿爾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