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伽羅闖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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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帝聽尉遲迥如此言說,倒觸及了自己的一個心事:“以公之見,朕當如何?” 尉遲迥猶豫了一會兒,說:“當斷不斷,恐受其亂。

    ” 宣帝沉默不語了。

     他記起了随公夫婦多年以來對自己的佐護之情。

    當年,王軌等人對自己步步緊逼那時,若不是随公夫婦明裡暗裡的支撐和相助,自己恐怕早已不在人世了。

    今天,若對他們也要下手,不僅于情于理似乎說不過去,他也下不了這個手。

    再則,若連自小就關護自己的嶽父嶽母都要下手,滿朝文武當中,他還有誰可以相信的? 何況,他也舍不得麗華。

    除掉随國公,依律,罪人之後不得入主中宮,天元後怎麼辦?尉遲迥如此撺掇,莫非是想為他的孫女謀取中宮之位? 尉遲迥看出了宣帝的猶豫,又道:“陛下,陛下可将楊堅召進宮來,如果他對此事心存忌恨的話,見了陛下一定會有怨怒之氣。

    隻要他臉色異樣,就證明他已經忌恨陛下了!陛下便可借機除之。

    ” 宣帝覺得這個主意不錯。

     滿朝文武中,他認為,自己最捉摸不定,也是唯一令自己凡事忌諱三分的一個人,正是随國公楊堅。

     正好,借此機會試他一試! 于是,立即下诏傳楊堅進宮,并對左右心腹武将交待:“随公上殿觐見,爾等若見其神色異常,或有什麼怨怒指責之言時,不必等朕下旨,即可動手殺之。

    ” 左右武士喏喏聽命。

     伽羅被擡回随公府後,楊堅得知道麗華已被陛下寬赦并诏還原宮後,一顆懸着的心終于落地。

     因見伽羅此時滿臉汗水,滿身灰土,額頭血流不止時,一時真是又痛又憐又恨。

    一面親手為她更衣擦傷,一面百般撫慰。

     楊堅和鄭譯二人見伽羅已經睡去,相坐在小客廳裡喝茶閑話,雖都是滿腹惆怅和茫然:每天伴駕在這樣的暴君左右,真不知哪天還會遭來殺身之禍!在此之前,鄭譯也已兩番無故遭到陛下的當衆辱斥和鞭杖了,而且,竟因彈琴斷弦這點小事,就被他一怒之下除官免爵。

    後來多虧了楊堅、劉昉、柳裘等當年東宮好友,乘陛下有了琴歌詩賦的雅興之時,乘機提及賦詩彈琴不可無鄭譯的話,鄭譯才得以被重新诏敕官複原職、入宮侍駕。

     今天,兩人有意不提這些令人傷神屈辱的話題,隻是品茶揮扇,談陶淵明的采菊東籬下,談蔡文姬的胡笳十八伯,也談南朝陳國和北方突厥。

     正輕松閑話桑麻兒女之時,突然,宮中派人進府傳诏:天元太上皇宣随國公觐見! 楊堅聞诏,登時驚出一身冷汗來! 鄭譯揣度:天元性情無常,忽暴忽靜,此時诏随公進殿,很可能是想借此觀察随公是否因天元皇後之事心懷怨恨?當然,也有可能是想安撫随公一番。

    還有,宣帝也許是聽了什麼人的話,欲重新尋機問罪的。

     鄭譯記起來了:自己護送伽羅出宮之時,似乎看到了尉遲迥的官轎匆匆進宮。

     現在想來,尉遲迥叔侄一向與孝伯王軌頗有往來,對楊堅、于翼等人素有排斥之心。

    今天,他一定是借機向陛下進了什麼谄言! 兩人商議了一番,兩天之後再進宮觐見! 天元喜怒無常,兩天後,即使還有些餘火,也早已冷靜下來了。

    另外,命人悄悄進宮告知天元皇後:這兩天,請她務必設法與陛下夫妻和好如初! 主意商定後,鄭譯反複叮囑楊堅:“随公,吉人自有天佑。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事到如今,隻能見機行事了。

    這兩天,我在宮中探聽一下虛實,到時,我也會相機行事的。

    随公隻須謹記一點就行:陛下雖性情暴躁,卻畢竟還是珍惜情份之人,公當以柔克之。

    隻要随公守定方寸,泰然處之,必能逢兇化吉,遇難呈祥!” 楊堅謝别鄭譯後,閉門謝客整整三日。

     三天裡,楊堅始終守在伽羅身邊,親自端湯喂藥,扇涼敷貼。

     剛剛緩過氣來的伽羅,驟然聞聽天元诏楊堅進宮,清知兇多吉少!一時,真有一種才出牢籠,又跌陷阱的感覺! 她全身發顫地緊握着楊堅的手:“夫君,二十多年來,為了宇文氏的天下,為了大周幾代帝王,咱們孤楊兩家,阖府兩代,可謂拚殺效命,鞠躬盡瘁,也可稱誠節備展,忠心無二。

    然而,結果卻是家破人亡,骨肉離失,禍事接連,災難未已!更沒有料到的是,時至今日仍舊難逃災禍,如此,豈不令人寒心?” 楊堅聞言,不覺也心酸難禁起來。

     自古以來,許多國之忠臣,最初建功立業,匡扶社稷,最終到頭竟會有一反,恐怕都是被逼無奈,忍無可忍不得不反的啊!自己知道的,比如溫國公宇文亮父子,妻子被占,即使不反也絕無生路可逃。

     遇到這樣的昏君,在朝做官,要麼你就得以最大限度的忍耐力忍受他的暴戾和疑心,要麼你根本就得是沒有性情、任屈任辱的一介奴才。

     然而,如他們這些社稷之重臣,國家之棟梁,俱是三朝元勳,世代豪門,個個飽讀詩書、滿腹經綸。

    人人雄韬偉略、壯志淩雲,又有幾人當真是沒有自尊、沒有血性的窩囊廢? 伽羅又是淚又是喘地握着楊堅的手:“夫君,你我夫妻若能逃得此劫,伽羅有一事相求!” 楊堅撫了撫伽羅有些淩亂的頭發:“伽羅,你說,隻要我能辦到的,萬死不辭。

    ” 伽羅盯着楊堅,咬了咬牙說:“夫君!我不要你再做什麼大周國的王公丞相、輔弼大臣了!” 楊堅一面為伽羅搖着蒲扇,一面心酸地說:“好迦羅,我聽你的。

    咱不做官了。

    做這樣的官,實在沒有什麼意義。

    咱不要什麼榮華富貴了,咱們辭官歸裡,回咱們的弘農老家去,做一介布衣百姓,去采菊東籬,桑麻西山,咱們晨昏相伴,澆園種蔬,平平安安地過一生。

    ” 伽羅直起頭,望着夫君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不!夫君!我要你也來做一回皇帝!” 楊堅大驚,一把捂住伽羅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