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千裡托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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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彎下身子湊在驢耳之前,低聲央告道: “老家夥,咱倆相處多年,那麼些路你都載着我走過來啦,還在乎這一段險坡嗎?走吧走吧!” 豈料這老驢可有老驢的脾氣,昂昂頭,依然寸步不移。

     馬三魁大是發急,瞪眼喝道: “老家夥,你莫不知好歹,為了跟你說好話,胸前這口黑鍋,可杵得我不舒服啦——上去吧,補鍋佬跟你說好話啦,上去我給你好吃的,不行嗎?……” 那老驢幹脆别過頭去,不理他了。

     僵了半晌,馬三魁隻得騰身下驢,歎了一口氣道: “唉!想不到今兒個你倒真的發起驢脾氣來啦,你哪年得了無名秃驢一點好處,方才聽到他的聲音,就不肯馱我上去了嗎?……我又不是上去跟他打架的,哎!你這混賬的老東西,可惡!” 老驢轉過頭來,望了他一眼,叫了一聲。

     馬三魁苦笑道: “我罵你怎的,不服氣嗎?誰叫我一向寵你來着,留着你,我又不放心,好!同行同止,有我就有你,有你就有我,讓你馱咱們爺兒倆上去,你又偏不肯……說不得,這回可隻好我背你,先還你一點來世債啦!” 說畢,一躬身,鑽到老驢身子底下,雙手抓住四條細瘦的驢腿,往肩上一擱,叫聲:“嘿!瞧不出你這老家夥到還有些分量哩!” 但見他足點處,淩空而起,一躍丈許,飛越了十數級石階,兔起鹘落,輕蹬巧縱地翻越而上,轉眼間消失于飛崖之下。

     數百級陡峭的石階,不消多時,便自翻身而上,他遊目四顧,但見寬廣畝許的平台之上,一片空寂,哪有人影? 馬三魁背負老驢,懷扣着黑鍋中的孩子,調勻呼吸,便又發聲吼道: “無名,你這秃驢,補鍋佬好不容易馱着這惹厭的老家夥,上得山來,恁地卻躲躲藏藏,跟咱家捉起迷藏來了,快些與我滾出來吧!” 半晌,隻聽頭頂傳來沉郁的話聲:“阿彌陀佛,罪過罪過!貧僧百日面壁忏過之期,尚有一個時辰即将功德圓滿,施主請在崖間稍待片刻如何?” 話聲雖是平和,但卻充滿着抖顫之音,像是正在忍耐着無邊的痛楚,馬三魁不由面露驚詫之色,暗自疑惑道: “這和尚是怎麼啦?” 忖度半晌,又聽他自言自語道: “且不管他現下恁地,補鍋佬尋了上去,等他一個時辰又有何妨?……倒要看看這秃驢在上面鬧些什麼鬼?” 當下揚聲叫道: “無名和尚,我可不管你在上面做些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咱家上來等你一個時辰!” 話聲才落,身形一挺,背着那匹老驢,點足便往那無名和尚發聲之處縱去! 這時節,又聽上面傳來無名和尚惶急話聲:“施主,請莫……” 補鍋怪人馬三魁經無名這一叫,越發疑心大盛,一陣哈哈怪笑,阻住了無名往下再說,怪叫道: “和尚,到了這當口,你還想阻攔我嗎?閉了你那張吃素念經的鳥嘴,等補鍋佬上得山來,慢慢地與你說!” 身形卻不怠慢,一縱丈餘,踏上一片插生飛崖之間的危石。

     這時,蓦地一陣陰恻恻的冷笑之聲,起自崖上,冷冷地說道: “朋友,此乃是非之地,你自信接得住,隻管放膽上來就是!” 馬三魁陡地身形一滞,落足在一株飛生的松幹之上,心道: “我道這和尚是怎麼的,原來上面還另有其人呢!” 當下也是一陣狂笑道: “上面的朋友,你也是來尋無名秃驢的嗎?這可好,朋友倒比我補鍋佬先到一步了——” “朋友說的是:‘此乃是非之地’,補鍋佬向來最好惹事生非,這回可找對地頭啦!朋友!你委屈委屈,少等一刻,補鍋佬可不敢說準接得住,好歹接一下子吧!” 狂笑聲裡,足下連點,但見他身形疾起,翻躍而上。

     原來這崖上,另有天地,三五丈寬廣的石台之間,絕壁下一松孤立,枝幹虬結,細葉茂密,樹下有一個中年僧人,阖目結伽盤坐,寶相莊嚴。

     在這中年僧人之前,卻站着一個鸠面尖腮的老者。

     這老者年歲足有六旬上下,他聽出補鍋怪人馬三魁來至崖上,倏地轉過頭來,用他那雙精光灼灼的鳥眼打量了他一番。

     恰好馬三魁身背老驢,也正用他電芒吞吐的雙眸,望着這先他而來的鸠面老者,二人目光一接,但見馬三魁揚起一陣怪笑,将老驢放将下地,拍了拍驢背,道: “老家夥,差點可沒把俺補鍋佬累死,這下可該安靜點了吧——等會俺這口黑鍋煮人肉你吃!” 鸠面老者聽得心下一驚:“此人背着偌大一隻老驢,居然能登臨這一片重嶂疊突的飛崖,确是功力不凡——” 但當他聽完馬三魁那段對老驢所說的自言自語之後,卻不由一聲冷笑,轉過頭去,指着那盤坐松下的僧人喝道: “無名,我此來不過要你還我個公道,你要再不開口,真想再試試我翼人公冶良‘五陰柔氣’的滋味嗎?” 馬三魁見這鸠面老者雙臂之間,有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