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色中餓鬼俞氏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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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你們好好辦事,明天程三便可到家,後天咱們發動。

    ” 當天,麗水客棧住進兩個窮小子,兩人身高不足六尺,一雙明亮的大履睛表示他們仍是個未成年的小夥子,但談吐老練,臉膛蒼黑。

    一個石頰有一塊大胎記,直拖至耳根延至頸下。

    一個左頰有兩條褐黑色的瘢痕,倒是兩人的五官相當端正,小嘴說話時,露出兩排整齊而又黃又黑的牙齒。

    總之。

    已經夠醜的了。

     兩人穿得臃腫肮髒,穿了三五年的爛棉襖油光水亮補釘重重疊疊,至于是否裡面長了虱子,便不得而知了。

     兩人窮得隻帶了一個包裹,包裹是竹絲編制的提筐,長約三尺四五,霓高各尺十左右。

     脅下各挂了一個布袋,手提羅漢竹精制的手杖,看表面,定是兩個小叫花,但他們卻住上房,與艾文慈毗鄰。

    掌櫃的怕他們懶帳白住,藉口年關不留旅客。

    兩個小叫花立即發橫,要砸了店門的招牌。

    将十兩銀子丢在櫃上,證明他們有錢住店,再羅嗦便要揍人。

     店家真怕他們砸招牌,乖乖賠不是,領他們到上房安頓。

     年關已屆,店中客人少得可憐,兩個小花子鬧店,并未引起外人的注意。

    艾文慈耽在房中,也不知外面廳座間所發生的小沖突。

     次日入暮時分,三名肩寬腰圓的大漢,進入了四伯的上房。

     艾文慈已久候多時,從小孔中偷窺鄰房的動靜。

     為首的大漢生得豹頭環眼,耳大口方,四方臉,留着八字胡。

    神情不怒而威。

    他就是本城大大有名的浪子程三程錦江,曾經一度在縣衙任過巡捕。

     四伯将來客接入,老淚縱橫地拜倒在池,聲淚俱下地說:“三爺大恩……” 程三爺慌不疊将四怕扶起,按在椅上說:“老伯,不可如此,不怕折了小可的陽壽麼? 坐下來談,請從頭說起。

    李三曾将概略的經過說了。

     語焉不詳的,為明真相,小可不得不親向老伯請教。

    ” 府北九十餘裡,是缙雲縣,縣城内住了一位書香世家的章思任。

    章了原籍龍泉,二十年前方遷居缙雲,妻子是龍泉胡家的閨女。

    說起龍泉胡家,在浙江可說家喻戶曉。

     胡家在本朝初年,出了一位大人物,姓胡名深,字仲淵。

    文才武藝出類拔萃,且精術數之學,元末天下大亂,他挺身而出,集各地子弟自保,在處州鎮守将石扶宜孫帳下任參軍,讨平群盜,封為元帥。

    明軍攻處州,他反元投明;太祖召見,授司員外郎,返鄉召集舊部。

     總制處州軍民,平山寇,興文事,境内輯安。

    擊敗張士誠攻處州的大軍,破方明善,大勝陳友定,且太祖下八閩,與朱亮相攻福建建甯,他認為天候不正,不宜長驅直入。

    朱亮相是太祖手下勇将,不聽,終于遇伏。

    他率兵突圍,馬蹋被俘遇害,追封缙雲部伯(唐天寶初年,處州稱缙雲郡)。

     胡深處治鄉郡,馭衆寬厚,興文教,重治安,一生不曾妄殺一人,是本朝初年浙東的保障,深得民衆愛戴。

    目前府街後的三賢詞,所擔的三資就有他在内。

    三賢是麗水葉琛(功臣南陽郡侯)章溢,胡深、胡章兩人皆原籍龍泉。

    龍泉的忠賢祠,祀的就是他兩人。

     胡深這一房子孫凋零,他死後,忠骸範葬在麗水,未能歸葬龍泉,位于府城西面五裡地小括山下,距故城不足三裡,恰好在俞五爺的領地内。

     章思任的妻子胡氏,是胡深一族的另一支,娘家中落,目前景況并不佳。

    胡氏逝世三載,章思任也于一年前病故,遺下一子一女,子名章安國女名敏姑。

    安國十八歲,敏姑十六。

    安國就讀缙雲總學,喜愛遊山玩水。

    合該有事,九月九日重九登高,敏姑偕幾位閨友,在仙都山至玉虛宮途中,被前來訪友的花花太歲俞淵遇到,驚為天人,倚仗人多勢衆,出言調戲毛手毛腳,恰好碰上缙雲的幾名巡捕,總算替他解了圍。

     之後,花花太歲逗留缙雲不走,終于和安國結為朋友。

    安國年輕不懂事,不知世道艱難人心叵測,終于陷入花花太歲布下的陷阱中,不明不白地沉屍好溪溺斃。

    好溪原稱惡溪,南流九十裡共有五十八做,水流湍急,其中多水怪害人,唐朝刺史治括州有善政,水怪遠避,所以改稱好溪。

    一個少年書生掉下險惡的溪中,不死才是奇迹。

     安國屍骨未寒,俞家兄弟便派人前來提親。

    章家隻有一個老仆四怕,照應一個十六歲的大姑娘已夠吃力,怎受得了俞家兄弟的糾纏呢? 主仆倆一商量,決定賣掉家産,遷回龍泉故鄉依母舅度日。

     返回龍泉必須經過府城,糟了,等于是自投虎口,送上門來。

    俞家兄弟得到消息,不斷地派人前來騷擾。

    假仁假義說要照顧故友的弱妹,要接主仆兩人至家中安頓。

    四伯早知少主人的死因,怎肯依從?章姑娘更心涼膽怕,每日以淚洗面。

     程三爺隻聽得七竅生煙,與兩位同伴商量片刻,斷然地說:“老伯,明天你與章姑娘準備停當,在下親自送你們出境,看誰敢阻攔你們。

    ” 四伯千恩萬謝地送走了程三爺,将喜訊禀知小姐,主仆倆即收拾行裝,準備啟程。

     一早,俞淵帶來了十七八名大漢,押着一乘大轎,浩浩蕩蕩到了店門。

    花花太歲帶了兩名師爺,兩位打手,大踏步進入店中。

     四伯正在櫃前會帳,程三爺帶了四名弟兄在一旁等候。

     艾文慈未帶行囊,正在廳中進早餐。

     程三爺一看進來了花花太歲,冷笑一聲,緩步迎上。

     “三爺,好久不見,一向可好?聽說三爺這次在杭州很得意……” “哈哈!談不上得意,遇上了幾位好朋友,痛快地玩了幾個月而已。

     俞淵,喝!你帶了師爺打手,光臨這間小客棧,稀罕着哩!有何貴幹?” 花花太歲皮笑肉不笑地說:“無事不登三寶殿,此來特為舍下的餘師父迎取新婦。

    有錢沒錢付個老婆過年,好事嘛!餘師父曾經指導過兄弟的拳腳,因此親自帶人前來張羅。

    ” 程三爺一怔,心中明白了三分,不由勃然大怒,變色問:“你替餘青田娶親?女方是不是缙雲章家的姑娘?” “是嘛!三爺晚上如果有空,請到舍下喝兩杯喜酒。

    少陪,兄弟得跟章家的四伯商量商量,他是送親來的。

    ”花花太歲客氣地說,目光落在如被五雷轟頂,渾身顫抖的四伯身上。

     “你這畜牲!”四伯久久方進出一聲咒罵。

     程三爺是個闖蕩江湖的浪子,不必多想也知道這是俞淵設下的毒謀,猛地一把抓住俞淵的衣領,厲聲道:“姓俞的,除非你不要命,不然趕快給我收回你這卑鄙惡毒的念頭。

    ” 花花太歲被抓得挺不直腰,急叫道:“三爺,放……放手,你……你不能不講理。

    ”’兩名打手班頭左右齊上,程三爺的四名弟兄冷笑一聲,向前猛撲。

     師爺退在一旁,大叫道:“三爺,有話好說,打不得,打不得。

    ” 門外十餘名打手一聲大叫,向店内湧,不由分說,雙方纏上了。

     艾文慈以手抱住桌面,保護他的食物,不住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