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七點十九分

關燈
這一夜,帕特裡斯在康複中心的卧室裡輾轉難眠。

    昨晚目睹的情形,使他有種被追捕和夜裡做惡夢一樣的壓迫感。

    他覺得,在這一系列令人憤慨的事情中,他隻起着一種目擊者的作用,而不能采取行動。

    這些事情還沒完,他想使它們停息,可是相反,一切變得更加緊張,更加激烈。

    這對夫妻的離别,并沒有使柯拉麗稍稍擺脫危險。

    來自各方面的危險随時可能發生,而帕特裡斯-貝爾瓦承認無法預見,以至消除。

     兩個小時他沒睡着,便打開燈,在一個記事本上飛快地一頁頁地記錄着這半天所見到的事情,他想把一堆亂麻似的事情理出個頭緒來。

     六點鐘,他去叫醒了亞邦,并把他帶走。

    亞邦目瞪口呆不知所措,帕特裡斯兩臂交叉地站着說: “那麼,你認為你的任務完成了!我一頭泡在黑暗中,你先生倒睡大覺了,那麼一切都好啦!您真是一個硬塑料腦袋,親愛的。

    ” 塑料這個字逗得亞邦咧着嘴大笑,高興得直咕哝。

     “一篇相當長的演說,”上尉命令道,“現在要叫你發表。

    搬張椅子來坐着,讀讀這篇記事,然後談談你的意見。

    怎麼?你不會看?好得很!你的屁股沒有受過塞内加爾中學坐闆凳的苦!真是非凡的教育!” 上尉歎了口氣,從他手裡把記事本拿過來說: “聽着,想一想,進行推理、演繹、最後得出結論。

    我們所面臨的情況是這樣的,我概括地說說: “第一,有一個巨富的叫埃薩萊斯的銀行家,這位先生是個最大的無賴,他同時背叛了法國、埃及、英國、土耳其、保加利亞和希臘。

    證據是他的同夥用火烤他的腳,他殺了一個同夥,又用四百萬法郎騙走了四個同夥,同時又責成另一個同夥立即追回那些錢。

    這幫人都将在上午十一點轉入地下活動,因為到十二點,警察局就會采取行動了。

    ” 帕特裡斯-貝爾瓦喘了口氣,又接着說: “第二,柯拉麗媽媽——我還不大明白,她為什麼嫁給了這個無賴,她厭惡他,想殺他。

    而這個無賴卻愛着她,也想殺了她。

    有一個上校也愛她,為她送了命。

    一個叫穆斯塔法的人根據上校的指示去劫她,卻被一個塞内加爾人掐死了。

    一個缺了一條腿的上尉也愛着她,但她卻唯恐避之不及,因為她已經同那個她所憎恨的男人結了婚。

    她和上尉一樣都有半顆紫晶球。

    再加上一些其他的事情,為一把生鏽的鑰匙,一根紅絲繩,一條被掐死的狗,燒紅的壁爐等等。

    如果你明白我說的一句話,我就把我的假腿扔一邊去,因為我自己都一點不明白,而我是你的上尉。

    ” 亞邦咧着嘴笑着,臉上的傷痕裂得很長。

    确如上尉說的,他是絕對理解不了帕特裡斯所講的事,連大概意思也沒弄明白,不過當帕特裡斯用粗暴的口氣對他說話時,他還高興得直跺腳。

     “夠了,”上尉命令道,“現在讓我來推理、判斷和作結論吧。

    ” 他靠着壁爐,兩隻胳膊撐在壁爐的大理石貼面上,用手緊緊地抱着自己的頭。

    他高興是因為他久已形成的樂觀性格,但這回的高興隻是表面的,他心裡卻一直想着柯拉麗,為她擔心,怎樣保護她呢? 他想了很多計劃,應當選擇哪一個呢?他是不是應當撥個電話找那個叫格雷戈瓦的人呢,還是找警察局?是不是回到雷諾瓦街去?他不知如何做好。

    需要行動,是的,他是有能力的。

    如果僅僅是行動,他會滿腔熱情地懷着對敵人的仇恨投入戰鬥,可是這是準備行動,必須估計到一些障礙,要撥開迷霧看到事情的真相。

    正如他說的,看到别人看不見的東西,抓到别人抓不到的東西,這就不屬他的能力範圍了。

     他突然轉向亞邦。

    亞邦的沉默使他感到難受。

     “你總這樣哭喪着臉!你使我感到氣餒,你總是把事情看得一團漆黑……像個黑人一樣……滾!” 亞邦難堪地走開了。

    這時有人敲門,并在門外喊着: “上尉,您有電話。

    ” 帕特裡斯急急忙忙地出去了。

    誰會一大早給他來電話呢? “是誰打來的?”他問走在前面的女護士。

     “我不知道,上尉……是個男人的聲音……他急着找您。

    電話鈴響了很久,我在下面廚房裡聽到……” 帕特裡斯不由得想到雷諾瓦街埃薩萊斯公館大圖書室的那部電話機。

    兩件事之間有什麼聯系嗎? 他來到二樓,沿着走廊走去。

    電話機安在一間候客室旁邊的洗衣房裡,他進去後把門關上了。

     “喂!……我是貝爾瓦上尉。

    什麼事?” 的确是一個男人的聲音,是他不認識的一個男人的聲音,講話時聲音非常急促,直喘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