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右手和左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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迫您接受。

    ” 她搖搖頭。

     “我強迫您接受,”他語氣堅定地重複說,“這是我的義務,也是我的的權利。

    ” “不,”她小聲說。

     “我絕對有權利,”貝爾瓦上尉說,“而這樣做,是為了一個超出一切的理由,使我不必征求您的同意,柯拉麗媽媽。

    ” “什麼理由?”年輕女人望着他說。

     “我愛您。

    ” 他說得很明确,沒有初戀者那種膽怯,而是像個為吐露真情感到自豪和幸福的男子漢。

     她羞紅了臉,低下了頭,而上尉卻欣喜若狂地說: “我不是逼您說出來,嗯,媽媽?我沒有熱烈的言詞,也不下跪,沒有大的動作,也不必握手。

    我隻有幾句話要對您說,不是跪着說。

    您不難了解我。

    是的,柯拉麗媽媽,您徒勞地裝出不願和人接觸的樣子,您很清楚我愛您,您老早就知道了。

    當您那雙纖纖細手接觸到我流血的頭顱時,我們就共同播下了愛情的種子。

    别人的動作使我感到疼痛,而您的雙手使我感覺充滿着愛撫,無限深情的愛撫,還有您的無限深情的目光。

    我疼痛的時候,您給我撫愛,掉下眼淚。

    可是誰見了您會不愛呢?剛才那七位病友都愛着您,柯拉麗媽媽。

    亞邦喜歡您。

    這都是些單純的士兵。

    他們保持着沉默。

    而我,我是上尉。

    我昂着頭,無拘無束地大膽說了出來,請相信他吧。

    ” 年輕女人用雙手捂着她滾燙的面頰,上身彎下來,不言不語。

    上尉又以洪鐘般的嗓音說: “您明白嗎,我是昂着頭,毫無顧忌地大膽說出來的,您說是嗎?如果戰前我像現在這樣殘廢,我是不會這樣向您表露我的愛情的,我請您原諒我的冒昧。

    但是,現在……啊!柯拉麗媽媽,請相信,這時,面對着您這樣一個我熱烈愛着的女人,我甚至沒有想到我是個殘廢。

    我也從沒有想過我是否有點可笑或者狂妄。

    ” 他停下來,換了一口氣,又站起身來接着說: “事情本該這樣,人們應該懂得,這場戰争中緻殘的人,不是受蔑視的、倒黴的和被生活抛棄的不幸者,他們是完全正常的人。

    對,正常的人!少一條腿,那又怎樣?它既不妨礙我的大腦,也不妨礙我的心髒。

    戰争奪去了我的一條腿,一隻胳膊,甚至奪去了兩條腿,兩隻胳膊,我難道就沒有愛的權利了嗎?就隻有忍受難堪或被人憐憫的痛苦嗎?憐憫?我們不需要别人憐憫,不需要别人勉為其難地來愛我們,也不需要别人對我們的仁慈、憐愛。

    我們對女人所要求的,正如對社會,路人,對我們屬于其中一部分的世界所要求的一樣,那就是人與人之間的完全平等。

    ” 上尉又敲了敲壁爐: “是的,完全的平等。

    我們,無論是瘸腿的、斷臂的、失明的、畸形的、殘缺不全的所有人,在肉體上和精神上決不比任何人弱,甚至可能還強一些。

    怎麼樣!這些人曾用兩條腿快速地攻擊敵人,一旦他們截了肢,就不如那些坐在辦公室,把腳擱在壁爐上的人了嗎?根本不是!那麼請把我們同别的人一樣對待吧!請相信,我們會争取到我們應有的地位,并懂得如何維護它。

    沒有什麼幸福我們不能得不到,經過訓練和鍛煉,沒有什麼工作我們不能幹。

    亞邦的右手已經勝過常人的兩隻手,上尉的左腿,隻要他樂意,可以每小時走八公裡。

    ” 他笑了笑又繼續說: “右手和左腿……左手和右腿……隻要我們懂得如何使用它們,其他就無關緊要了。

    我們在什麼事情上退卻過?無論是從事一項工作,或生兒育女,我們不是和殘廢前一樣嗎?可能還更好一些。

    我可以說,我們生的孩子将一樣長得結實,他們照樣會有胳膊有腿,其他方面……出色的心理素質和充沛的精力。

    柯拉麗媽媽,這就是我們的願望。

    我們不會讓我們的假腿阻礙我們前進,在日常生活中,我們用拐杖同血肉的腿一樣站得穩穩當當。

    我們不認為愛上我們是一種犧牲,也不必高喊英雄主義,因為這樣的姑娘嫁給一個盲人士兵是體面的! “還有一點,我們不是什麼與衆不同的人!任何缺陷都不能難倒我們,這是得到兩三代的人認同的一個常理。

    您知道,在法蘭西這樣的國度裡,已經擁有數以百萬計的殘廢人的時候,健全人的概念不再那麼刻闆,總之在未來的新人道主義中,将包括兩隻胳膊的人,一隻胳膊的人,正如有棕色頭發的人,有金黃色頭發的人,有留胡子的,也有不留胡子的人一樣。

    這些都是很自然的事。

    人人過着随意的生活,并不需要完美無缺。

    因為我的生命是您給的,柯拉麗媽媽,我的幸福也有賴于您。

    我不要等很久,就會得到您對我的小小演說的答複。

    好!總算說完了。

    本來我還有話要說,但沒有必要一天說完,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