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卷 朵那女散财殉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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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死,我為妃主而死,兩不相負。

    ” 言畢亦投河而死。

    這田六出數言說得鐵铮铮的一般,可不是個晉室的忠臣麼! 古來還有一人更為巧妙,是周大夫之婢。

    那周大夫仕于周朝,久不回家,他妻子生性極淫,遂與鄰人通奸。

    周大夫一日回來,妻子恐怕事發,與奸夫暗暗計較端正,酒中放了毒藥要藥死丈夫,教這個丫鬟進酒。

    這丫鬟暗暗的道:“若進個這鐘藥酒,便殺了主父;若是對主父說明,便殺了主母。

    主父、主母都是一樣。

    ”眉頭一皺,計上心來,一邊進酒,故意失足跌了一交,将這藥酒潑翻在地。

    周大夫大怒,将這丫鬟笞了數十。

    妻子見這丫鬟潑翻了酒,其計不成,恐怕漏洩消息,遂因他事要活活笞死,以絕其口,這丫鬟甯可受死,再不肯說出。

    可憐幾次打得死而複生,畢竟不肯說出,以全主母之情。

    後來周大夫的兄弟細細得知情由,将一緣二故對周大夫說了,周大夫遂出了這淫婦。

    見這丫鬟全忠全孝,要納他為妾,那丫鬟立意不肯,便要自刎而亡。

    周大夫遂以厚币嫁與他人為妻。

    噫! 巾帼有男子,衣冠多婦人。

     賢哉大夫婢,一說一回春。

     列位看官,你道強中更有強中手,丫鬟之中,尚有全忠全孝、頂天立地之人,何況須眉男子,可不自立,為古來丫鬟所笑?話說元朝年間,那時胡人入主中國之後,蒙古種類盡數散處中國,到處都有元人,又因在中國已久,盡染中國之習。

    那時杭州有偉兀氏,也是蒙古人,住于城東,其妻忽術娘子。

    忽術娘子身邊有個義女,名為朵那女,朵那女到了十三歲,忽術娘子見這朵那女有些氣性,不比尋常這些龌龊不長進的丫鬟,忽述娘子遂另眼相看。

    丈夫偉兀郎君有個小厮叫做剝伶兒。

    這剝伶兒年十六歲,生得如美婦人一般。

    偉兀郎君見剝伶兒生得标緻,遂為龍陽之寵,與他在書房裡同眠睡起。

    曾有《瑞鹧鸪》詞兒為證: 分桃斷袖絕嫌猜,翠被紅裩興不乖。

    洛浦乍陽新燕爾,巫山雲雨佐風懷。

    手攜襄野便娟合,背抱齊宮婉娈懷。

    玉樹庭前千載曲,隔江唱罷月籠階。

     不說這偉兀郎君寵這剝伶兒,且說這朵那女漸漸長至一十六歲,生得如花似玉,容貌非凡。

    這剝伶兒見朵那女生得标緻,遂起奸淫之心,幾番将言語勾引朵那女。

    朵那女使着刮霜一副臉皮,再也不睬。

    剝伶兒在竈邊撞着了,要強奸朵那女。

    朵那女大怒,劈頭劈臉打将過去道:“你這該死的賊囚,瞎了眼,俺可是與你一類之人?瓜皮搭柳樹,你做了春夢,錯走了道兒。

    ”千賊囚,萬賊囚,直罵到忽術娘子面前。

    那忽術娘子正惱這剝伶兒奪了寵愛,又因他放肆無禮,叫到面前,将剝伶兒重重打了一百棍。

    那剝伶兒忿忿在心,要報一箭之仇,日日在偉兀郎君面前搬嘴弄舌說是說非,指望偉兀郎君毒打這朵那女一頓,以報前日之仇。

    偉兀郎君隻因拐了剝伶兒,忽術娘子每每吃醋,今因剝伶兒有了此事,一發不好尋事頭傷着朵那女。

    見朵那女果然生得标緻,反有幾分看上之心。

    又見朵那女生性貞烈,不肯與剝伶兒做不長進之事,曉得不是廚房中雜伴瓜和菜之人,倒有心喜歡着朵那女的意思,思量夜間偷偷摸摸,做那前邊的詞兒道“移夜半鹭鸶之步,幾度驚惶”之事。

    一日與忽術娘子同睡,聽得忽術娘子睡熟,鼾鼾有聲,輕輕偷出被外,走将起來,要去摸那朵那女。

    世上傳有偷丫鬟十景說得最妙道: 野狐聽冰。

    老僧入定。

     金蟬脫殼。

    滄浪濯足。

     回龍顧祖。

    漁翁撒網。

     伯牙撫琴。

    啞子厮打。

     瞎貓偷雞。

    放炮回營。

     看官,你道這十景各有次序。

    始初“野孤聽冰”者,那比如冬天河水結冰,客商要在冰上行走,先要看野狐腳蹤,方才依那狐腳而走,萬無一失。

    蓋野狐之性極疑,一邊在冰上走,将耳細細聽着冰下,若下面稍有響聲,便不敢走,所以那偷丫鬟的先審察妻子睡熟也不睡熟;若果睡熟了,輕輕披衣而起,坐将起來,就如老僧打坐一般,坐了一會,方才揭開那被,将身子鑽将出來,是名“金蟬脫殼”。

    然後坐在床上,将兩足垂下,是名“滄浪濯足”。

    “滄浪濯足”之後,還恐怕妻子忽然睡醒,還要回轉頭來探聽消息,是名“回龍顧祖”。

     黑地摸天,用兩手相探而前,如“漁翁撒網”相似。

    不知那丫鬟睡在頭東頭西,如“伯牙撫琴”一般。

    鑽入丫鬟被内,扯扯拽拽,是名“啞子厮打”。

    厮打之後,則“瞎貓偷雞”,死不放矣。

    事完而歸,隻得假坐于馬桶之上,以出恭為名,是名“放炮回營”。

    話說這夜偉兀郎君要偷這朵那女,輕輕的走到朵那女睡處,“伯牙撫琴”之後,正要鑽身入朵那女被内,怎知這個朵那女是個尴尬之人,日日不脫裳而睡,卻又鐵心石腸,不近“風流”二字,并不要此等之事。

    若是一個略略知趣的,見家主來光顧,也便逆來順受了。

    誰料這朵那女是命犯孤辰寡宿的一般,一些趣也不知。

    偉兀郎君正要做“啞子厮打”故事,怎當得這朵那女不近道理,卻一聲喊叫起來,驚得這偉兀君頓時退步,急急鑽身上床。

    忽術娘子從睡中驚醒,偉兀郎君一場掃興。

    當時有老儒陳最良一流人做幾句“四書”文法取笑道: 偉兀郎君曰:“娶妻如之何?甯媚于竈。

    ”朵那女曰:“其猶穿窬之盜也與,難矣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