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多劫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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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是悚然。
那是午夜夢回乍醒，你發現有一條蟲鑽進你被窩的感覺。
可是她一直不識這人的廬山真面目，隻知道他每次來過之後，爹就變得更暴戾了，幾乎每必與娘生沖突，公孫揚眉更會忙得不見瞬影。
而且，在地窖&ldquo淺水灣&rdquo那兒，傳來凄厲且令人心悸的哀号狂呼聲，不但不絕于耳，猶如人間地獄，有時還&ldquo浮遊&rdquo在九鼎廳。
绯紅軒一帶，如泣如訴，鬼号神泣，不知是人是獸&mdash&mdash莫不是那隻&ldquo怪獸&rdquo已逃出了地牢？ 搖紅心中是既驚疑、也恐懼。
然而，搖紅發現公孫揚眉己殺人太多，而且已殺了太多不該殺的人，做了太多不該做的事，尤其她在一個十分偶然的情景下見到那隻&ldquo怪物&rdquo之後：更不能容忍了。
她已不能再忍受一個她看好和深愛她就變得的人，變成了一個殺人狂魔，奸詐的小人。
那一晚，她下了決心，在&ldquo絆紅軒&rdquo裡，在那些傾國名花和無名草木間，與他詳談勸說，便表明心迹。
&ldquo你再這樣堕落下去，你就不是你了，至少，不是我所愛的你了。
&rdquo 她大意是向他這樣說的。
公孫揚眉初聽的時候，仿佛非常拒抗。
&ldquo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
&rdquo 公孫的回答，令搖紅疑惑莫解。
&ldquo為什麼？&rdquo &ldquo你爹答允讓我娶你，但一定要替他完成這些事。
&rdquo公孫揚眉苦惱的說，&ldquo不然，他甚至不讓我接近你。
&rdquo &ldquo所以，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你而做的，&rdquo公孫揚眉一雙劍眉而今并未飛揚，反而沉郁的聚厭着一雙炯炯有神的俊目：&ldquo而你卻&hellip&hellip&hellip&rdquo 搖紅這才明白了。
她的心跳得很快。
花影綽綽。
樹影斑斑。
她的臉很熱。
&ldquo你&hellip&hellip不值得為我這樣做。
&rdquo 不知是因為公孫揚眉悟性高，還是他完全能領會孫搖紅的心意，但搖紅姑娘說到： &ldquo你再這樣下去，是沉論，而不是飛升，我喜歡的是一個堂堂正正、任俠的你，我要嫁的是這樣的你。
你再這樣助纣為虐，你隻會失去我對你的&hellip&hellip&rdquo 公孫揚眉已表了态：&ldquo其實我也不喜歡這樣做。
今午諸葛先生跟大捕頭無情來過&ldquo一言堂&rdquo，也私下跟我談過這事。
他們也希望我說臨淵勒馬，不要自毀前程。
我也知道你爹所作的不會有好結果。
我跟鐵二捕頭也有過命的交情，他也是一方豪傑，他師父和師兄自然也是人中龍鳳，他們說的，我聽得進&hellip&hellip不過，山君知道他們找我談過，己十分不悅，他們一走，已向我作了做告&mdash&mdash如今，你這樣跟我說了，你的意思我懂了&hellip&hellip&rdquo 然後他就說出了他的決定： &ldquo我明天就跟你爹說請楚。
他那些事，傷天害理，有損陰鹫，我也勸她放手了吧！這事已驚動京裡官差，武林垂注，他再強持，恐遭反噬。
他&hellip&hellip&rdquo 他很有感情的說：&ldquo我是支持他的。
他畢竟是你的父親&mdash&mdash萬一有事，我也隻好幫他到底。
&rdquo 搖紅聽了，深心感動。
那是個很晚的晚上。
那天夜裡，十分夜晚。
風很大。
夜很柔。
花影很亂。
更亂的是搖紅的心。
因為更近的是揚眉的呼息。
看到他深情而略帶憂郁的雙目帶點暗紅，她突然明白了，開悟了。
她完全明白過來了。
完完全全的徹徹底底的明明白白的明白過來了。
她一直以為他是很驕傲的。
至少，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天之驕子。
他極度自信，已經自信得有點接近自大。
可是，原來，那些隻是最後也最脆弱的掩飾，他那樣頑持，隻是因為那是他最後的陣地，最深入的雷池。
他已不能再輸。
因為他一見到她之後，早已輸掉了自己。
他是因為大注重她了，才特别要強持那一點自尊，以及恃别自重。
其實，他幾乎是為她而活的。
要不然，他也不會甘心為&ldquo山君&rdquo效命。
他在她面前，隻剩下一件蔥衣般薄弱的外殼，甚至經不起轉風微吹。
而她也一樣。
他以為她是天之驕女，追逐于她裙下的不知凡幾，她眼高于頂，像紫禁殿上的鳳凰，未知會對凡夫俗子加以青睬。
可是，那也隻是她的外衣。
薄若蟬翼，所以才要諸般修飾，遮掩，希望不緻于讓他一眼看透。
其實，她的心一早已屬于他的了。
她鐘迷于他。
情鐘于他。
也許，愛情是一場各自匿伏後才互相發現的遊戲，而今，他們已互相證明，心心相印，已不再需要匿伏、躲藏。
甚至已不需要潤飾。
隐瞞。
他愛她。
她愛他。
如此。
而已。
她以一身簡潔俐落中，訴說了說不盡的風情，他卻以憂倡的眼神與她相遇。
交融。
他們兩人的影子，已疊合在花影中。
氣息溫柔着氣息，心跳催動着心跳．他的眼劍望入她的眼鞘，他焦的的唇在尋索着她的紅唇。
他要一頭栽進去的愛她。
得到她。
他已義無反顧，也退無死所。
要是不能得到她，他已焦躁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是愛她的。
她也是。
今晚他們已證實了這一點，這一個事實。
可是他們更須切契合的一點是： 他們之間已不分你我，不分她和他。
他們要合一。
合而為一。
狂熱的愛人需要合體的澆灌。
大愛無悔，摯愛無恨。
然而誰都不知道黯裡有不隻一雙幽恨的眼，目睹他們從花團錦繡愛情的台階，一步一步的走人沒有光的所在，終于，步入一條絕情的路。
絕路。
四、悲傷的情人和傷悲的人情
那一晚之後，她是他的。
他也是她的了。
他一向傲慢孤寂，而今，他卻不是一個人孤軍作戰了。
因為他心裡有了她。
她一向矜持自潔，如今，她最愛的卻不再是自己了。
因為她身體和靈魂都屬于他的。
垢詭的是，那晚之後，他有了她，她也有了他，但他們卻不再在一起了，不再在一起過，不過，盡管如此，也并沒有改變這個事實。
幸運是難以控制的，但心情卻可掌握。
尤其是情。
此情不渝。
今生無悔。
命運往往非常殘酷，而且往往在它最殘酷的時候，你才會分外感受到它是确然存在的。
那一夜，不朽若夢。
夢幻虛空。
他在她體内爆炸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已走到了世界的尖峰；幸福的絕頂，他覺得淋漓盡緻，欲死欲仙，縱粉身碎骨亦無悔無憾。
她也是。
所以她哭了。
像一場雪融。
也許公孫揚眉并沒有完全能了解搖紅的哭泣是因為感動而不是傷心，所以他毅然表達了他的決定，以一種宣誓式的姿态： &ldquo你父親正受人指示，也跟人合作，要研制出一種方法，訓練出一批極厲害的殺手，隻聽令于主人，決不會違抗，完全混滅人性，唯命是從，而武功精進，神志集中，力大無窮，超于人的極限&mdash&mdash如果能成功，誰擁有這樣一大批殺手，誰就可以稱霸武林，無敵于天下，因為，他要清除任何障礙，都絕無障礙；他要辦什麼事，都沒有辦不成的&mdash&mdash而又決不必擔心會有手下坐大，倒戈的情形。
&rdquo 搖紅惶惑的問：&ldquo爹要那麼獸性的一大批人來&hellip&hellip千什麼？&rdquo &ldquo他&hellip&hellip&rdquo公孫揚眉歎道：&ldquo他本來是個很有志氣的人&mdash&mdash這種人如果受人慫恿和讓人操縱，很可能就變成了個極有野心的人： &ldquo他想稱霸東北，染指中原。
&rdquo &ldquo像你&mdash&mdash&rdquo搖紅問，&ldquo也是？： &ldquo是。
&rdquo公孫揚眉長籲一口氣，答：&ldquo我确也像是他那種人，好的時候是雄心壯志，不擇手段的時候就心狠手辣。
&ldquo可是，你為什麼&hellip&hellip？&rdquo &ldquo開始我是因為要接近你，才為你爹效力。
随後，我也為這個壯舉而動心，全力投入。
不過，我也慢慢發現這計劃中犧牲太多、太大、也太恐怖，一個常人一旦參與，一定受耳儒目染，荼毒同化，成為獸性大發，惡毒無比的人。
今晚，有了你的鼓勵，我一定要抽身拔足，并會盡一切所能，勸你爹早日收手。
你放心，我一定會盡力制止這個惡孽在&lsquo一言堂&rsquo滋長下去的！&rdquo 可是孫搖紅還是很擔心。
&ldquo爹一向很固執的，近年更加頑固&hellip&hellip他會聽你的話嗎？&rdquo 對這點，公孫揚眉非常自信。
&ldquo他會聽的，他需要我和襲邪。
他若要訓練出&lsquo人形蕩克&rsquo來，一定需要襲邪的配種方法，還有我們&lsquo安樂堂&rsquo的獨門秘藥，以及你爹的殘酷訓練方法。
三者缺一不可。
&rdquo公孫揚眉衡量局勢，似乎很有信心，這是搖紅第一次聽到&ldquo襲邪&rdquo的名字。
&ldquo如果他不同意，我就不告訴他藥方，他就無法辦成此事，最終仍是會妥協的。
&rdquo &ldquo&hellip&hellip如果他堅持到底呢？&rdquo搖紅仍是擔心。
&ldquo那我就不惜與你爹一戰。
&rdquo公孫揚眉依然有信心，&ldquo你不要害怕，我一定不會傷害你爹爹的。
我也一定不會敗在他手裡的。
我隻是要告訴他，我已下決心，不惜一切，也要他停止這滅人寰的殘酷計劃。
&rdquo &ldquo為什麼要用藥物。
配種、特别調訓這些辦法呢？&rdquo搖紅曾不解地問：&ldquo以德服人，或曉以大義，豈不更好？&rdquo &ldquo弊在人有二心。
大業未成，還會同心協力，奮發圖強，可是一旦宏圖開展，很容易就生異志。
愈是有思想的，一旦羽翼已豐，愈難縱控，這正是你爹和影響他的人所憂慮的。
&rdquo公孫揚眉說明了問題的結症，&ldquo更何況人有七情六欲，易為分心，又有私心，很難一心一德，專誠一志，為一人效死到底。
我們三者配合，就可以制造出一種姑且稱之為&lsquo人形蕩克&rsquo的怪物，絕對鞠躬盡瘁，死而後己，且終生隻知執行任務，摒棄情欲，誰手上有這批悍将，死士，誰就擁有最強大的力量，足以摧毀一切，足可獨霸一方，甚至雄霸天下。
&rdquo 搖紅聽了，也不禁籲了一口氣，&ldquo難怪爹會為此而鬧得個心力交瘁，性情大變了。
&rdquo &ldquo本來男兒志在四方，有雄心壯志，也沒什麼不好。
&rdquo公孫揚眉補充道，&ldquo隻不過，因為我參與了這計劃，分外感受到，若要完成它，得要犧牲太多的人，殘害太多的無辜，大過扭曲和泯滅人性！我最近全心投身在裡面，也期待它能成功，因為太過熱切，而忽視了它的後果與代價！&rdquo公孫揚眉以一種揚眉劍出鞘的勇決道，&ldquo今晚，我有了你，才清醒過來，才醒悟自己造了孽。
不，不行，我一定要終止它&mdash&mdash這&lsquo人形蕩克&rsquo太可怕了，它好像是一種毒物，讓人吸取了它，會快活過神仙，然而，事實上，它卻是食人血髓，令人沉淪，直堕入十八層地獄裡去！&rdquo 這是搖紅第三次聽到&ldquo人形蕩克&rdquo，這名辭&mdash&mdash雖然她依然不大弄得清楚那到底是什麼？&rdquo 到底是人？還是獸？ &mdash&mdash是人形的獸？還是獸形的人？ 她沒有細問。
也不及細問。
她隻是擔心。
擔心公孫揚眉會出事。
&ldquo我不會有事的。
就算我萬一不幸，也不會同任何威迫下透露藥物名稱。
收集的方法和下藥的份量，我不能讓這滅絕人性的計劃再繼續下去。
&rdquo 像看出了搖紅的惴惴不安，公孫揚眉解說并安慰道。
&ldquo如果萬一&hellip&hellip&rdquo搖紅不知怎的，覺得很有些傷悲，她看着他時，也不知為何，依稀感覺到任何一句話都是最後一句話了，随便一眼都是最後一眼了。
她甚至感受到這個本來飛揚淬厲的青年，而今溫柔溫存的男人，卻是一個悲傷的情人，她的未來和今生，好像要欠負他許多傷悲的人情。
她不了解自己這種感觸是因何而來，如何滋生的。
&ldquo如果萬一你出事了，&rdquo搖紅問，&ldquo我應該怎麼辦好？&rdquo &ldquo你什麼都不要辦，就告訴你娘好了。
你娘是我最佩服的女子，她為阻撓這個計劃，已觸怒了您爹，但她還是持正執言，受屈無怨。
&rdquo公孫揚眉道，&ldquo她一定會站在你這邊的，另外&hellip&hellip&rdquo 公孫揚眉說到這裡，雙眉悠悠揚，雙目也悠揚了起來，&ldquo也許，還有一個人，他在京師很有名&hellip&hellip&rdquo &ldquo他叫鐵遊夏，人稱&lsquo鐵手&rsquo。
&rdquo公孫揚眉一說起這個人來，就不禁眉飛色舞，&ldquo一旦我出了事，若是連&lsquo正法堂，的孫三伯也不能明察英斷，那麼，天下間也許就隻有他，能夠還我一個公道了。
&rdquo 孫搖紅聽過&ldquo四大名捕&rdquo的故事，也風聞過鐵手的傳說。
她知道四大名捕是不管對象是權貴還是庶民，他們都申張正義，維護法理，儆惡鋤好，賞善扶良的六扇門精英。
他們雖隻是捕快，但身懷禦賜&ldquo平亂霍&rdquo，加上有諸葛神侯在朝中正義勢力的支持，而且在江湖上。
武林中闖出了極大的聲名與威望，這些年來，己成為了包青天之後，四位能執掌正義法理，秉公行事，為民出頭替天下除禍害的出色人物； &ldquo他是你的朋友？&rdquo 搖紅知道公孫揚眉年少氣盛，得罪人多，當然樂于聽到他結交好友的事。
誰知公孫揚眉的回答非常斷然： &ldquo不是。
&rdquo &ldquo他是我的敵人。
&rdquo &ldquo我跟他本來無仇，但在我第一次跟&lsquo安樂堂&rsquo堂主公孫自食赴京時，已與他結怨。
結怨的肇因是長孫飛虹。
&rdquo 孫搖紅當然知道長孫飛虹是誰。
就連在專心讀&ldquo慘紅&rdquo的鐵手與猛禽，也非常記得這麼棘手也的手的絕頂人物： &mdash&mdash二十年前，武林中有一段歌阙：&ldquo會堂臨絕頂，一覽衆山小；不拜一貫堂，必會凄涼王。
&rdquo又雲：&ldquo不見天日事猶小，乍遇飛虹孽為大&rdquo等句，都是在說當年主掌山東神槍會公孫家決策高層、主掌大局的&ldquo一貫堂&rdquo，其負責人&ldquo凄涼絕頂槍&rdquo長孫飛虹的威大勢大，名震東北，聲遍天下。
本來，像長孫飛虹這樣的人物武功高從者衆，聲威響，隻要盤踞東北，開疆拓界，再舒展鴻圖，也無人能動其根本。
隻惜，他做了一件不該做的事&mdash&mdash憂連他過人的武功。
才智，也無法跟他化險為夷的事。
那是大事。
因為他一向有大志。
大志逼使他做大事。
五、膽大心雄·長孫飛虹
長孫飛虹見當時朝中變法太甚，民受其苦，皆因宰相王安石力行新法之故。
王安石性極執拗，且自視極高，對意見相悻者，辄動斥其流俗，荒誕，竟發論：&ldquo天變不足畏，祖宗不足法，議論不足恤&rdquo之狂見，長孫飛虹本來就看他不順眼，加上他曾從學于呂誨，呂不值王安石所為，也沒有太大的遠見看出王安石新法的深遠來源和高遠理想，故大罵他為&ldquo大奸大詐&rdquo。
長孫飛虹受他影響，已懷，&ldquo鏟除&rdquo這個&ldquo作新法以誤蒼生&rdquo的宰相王介甫之心。
就算不受呂誨慫恿，王安石所推行的政法，對&ldquo神槍會&rdquo亦造成重大的影響。
譬如&ldquo保甲法&rdquo，以募兵用民兵，本為守望相助之意，但召募過程，未免擾民，又不能作為正式軍隊，對&ldquo神槍會&rdquo的結構組織，大有幹擾。
何況東北一帶，多販馬為業，&ldquo神槍會&rdquo&lsquo亦不例外。
王安石見宋遼
那是午夜夢回乍醒，你發現有一條蟲鑽進你被窩的感覺。
可是她一直不識這人的廬山真面目，隻知道他每次來過之後，爹就變得更暴戾了，幾乎每必與娘生沖突，公孫揚眉更會忙得不見瞬影。
而且，在地窖&ldquo淺水灣&rdquo那兒，傳來凄厲且令人心悸的哀号狂呼聲，不但不絕于耳，猶如人間地獄，有時還&ldquo浮遊&rdquo在九鼎廳。
绯紅軒一帶，如泣如訴，鬼号神泣，不知是人是獸&mdash&mdash莫不是那隻&ldquo怪獸&rdquo已逃出了地牢？ 搖紅心中是既驚疑、也恐懼。
然而，搖紅發現公孫揚眉己殺人太多，而且已殺了太多不該殺的人，做了太多不該做的事，尤其她在一個十分偶然的情景下見到那隻&ldquo怪物&rdquo之後：更不能容忍了。
她已不能再忍受一個她看好和深愛她就變得的人，變成了一個殺人狂魔，奸詐的小人。
那一晚，她下了決心，在&ldquo絆紅軒&rdquo裡，在那些傾國名花和無名草木間，與他詳談勸說，便表明心迹。
&ldquo你再這樣堕落下去，你就不是你了，至少，不是我所愛的你了。
&rdquo 她大意是向他這樣說的。
公孫揚眉初聽的時候，仿佛非常拒抗。
&ldquo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
&rdquo 公孫的回答，令搖紅疑惑莫解。
&ldquo為什麼？&rdquo &ldquo你爹答允讓我娶你，但一定要替他完成這些事。
&rdquo公孫揚眉苦惱的說，&ldquo不然，他甚至不讓我接近你。
&rdquo &ldquo所以，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你而做的，&rdquo公孫揚眉一雙劍眉而今并未飛揚，反而沉郁的聚厭着一雙炯炯有神的俊目：&ldquo而你卻&hellip&hellip&hellip&rdquo 搖紅這才明白了。
她的心跳得很快。
花影綽綽。
樹影斑斑。
她的臉很熱。
&ldquo你&hellip&hellip不值得為我這樣做。
&rdquo 不知是因為公孫揚眉悟性高，還是他完全能領會孫搖紅的心意，但搖紅姑娘說到： &ldquo你再這樣下去，是沉論，而不是飛升，我喜歡的是一個堂堂正正、任俠的你，我要嫁的是這樣的你。
你再這樣助纣為虐，你隻會失去我對你的&hellip&hellip&rdquo 公孫揚眉已表了态：&ldquo其實我也不喜歡這樣做。
今午諸葛先生跟大捕頭無情來過&ldquo一言堂&rdquo，也私下跟我談過這事。
他們也希望我說臨淵勒馬，不要自毀前程。
我也知道你爹所作的不會有好結果。
我跟鐵二捕頭也有過命的交情，他也是一方豪傑，他師父和師兄自然也是人中龍鳳，他們說的，我聽得進&hellip&hellip不過，山君知道他們找我談過，己十分不悅，他們一走，已向我作了做告&mdash&mdash如今，你這樣跟我說了，你的意思我懂了&hellip&hellip&rdquo 然後他就說出了他的決定： &ldquo我明天就跟你爹說請楚。
他那些事，傷天害理，有損陰鹫，我也勸她放手了吧！這事已驚動京裡官差，武林垂注，他再強持，恐遭反噬。
他&hellip&hellip&rdquo 他很有感情的說：&ldquo我是支持他的。
他畢竟是你的父親&mdash&mdash萬一有事，我也隻好幫他到底。
&rdquo 搖紅聽了，深心感動。
那是個很晚的晚上。
那天夜裡，十分夜晚。
風很大。
夜很柔。
花影很亂。
更亂的是搖紅的心。
因為更近的是揚眉的呼息。
看到他深情而略帶憂郁的雙目帶點暗紅，她突然明白了，開悟了。
她完全明白過來了。
完完全全的徹徹底底的明明白白的明白過來了。
她一直以為他是很驕傲的。
至少，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天之驕子。
他極度自信，已經自信得有點接近自大。
可是，原來，那些隻是最後也最脆弱的掩飾，他那樣頑持，隻是因為那是他最後的陣地，最深入的雷池。
他已不能再輸。
因為他一見到她之後，早已輸掉了自己。
他是因為大注重她了，才特别要強持那一點自尊，以及恃别自重。
其實，他幾乎是為她而活的。
要不然，他也不會甘心為&ldquo山君&rdquo效命。
他在她面前，隻剩下一件蔥衣般薄弱的外殼，甚至經不起轉風微吹。
而她也一樣。
他以為她是天之驕女，追逐于她裙下的不知凡幾，她眼高于頂，像紫禁殿上的鳳凰，未知會對凡夫俗子加以青睬。
可是，那也隻是她的外衣。
薄若蟬翼，所以才要諸般修飾，遮掩，希望不緻于讓他一眼看透。
其實，她的心一早已屬于他的了。
她鐘迷于他。
情鐘于他。
也許，愛情是一場各自匿伏後才互相發現的遊戲，而今，他們已互相證明，心心相印，已不再需要匿伏、躲藏。
甚至已不需要潤飾。
隐瞞。
他愛她。
她愛他。
如此。
而已。
她以一身簡潔俐落中，訴說了說不盡的風情，他卻以憂倡的眼神與她相遇。
交融。
他們兩人的影子，已疊合在花影中。
氣息溫柔着氣息，心跳催動着心跳．他的眼劍望入她的眼鞘，他焦的的唇在尋索着她的紅唇。
他要一頭栽進去的愛她。
得到她。
他已義無反顧，也退無死所。
要是不能得到她，他已焦躁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是愛她的。
她也是。
今晚他們已證實了這一點，這一個事實。
可是他們更須切契合的一點是： 他們之間已不分你我，不分她和他。
他們要合一。
合而為一。
狂熱的愛人需要合體的澆灌。
大愛無悔，摯愛無恨。
然而誰都不知道黯裡有不隻一雙幽恨的眼，目睹他們從花團錦繡愛情的台階，一步一步的走人沒有光的所在，終于，步入一條絕情的路。
絕路。
他也是她的了。
他一向傲慢孤寂，而今，他卻不是一個人孤軍作戰了。
因為他心裡有了她。
她一向矜持自潔，如今，她最愛的卻不再是自己了。
因為她身體和靈魂都屬于他的。
垢詭的是，那晚之後，他有了她，她也有了他，但他們卻不再在一起了，不再在一起過，不過，盡管如此，也并沒有改變這個事實。
幸運是難以控制的，但心情卻可掌握。
尤其是情。
此情不渝。
今生無悔。
命運往往非常殘酷，而且往往在它最殘酷的時候，你才會分外感受到它是确然存在的。
那一夜，不朽若夢。
夢幻虛空。
他在她體内爆炸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已走到了世界的尖峰；幸福的絕頂，他覺得淋漓盡緻，欲死欲仙，縱粉身碎骨亦無悔無憾。
她也是。
所以她哭了。
像一場雪融。
也許公孫揚眉并沒有完全能了解搖紅的哭泣是因為感動而不是傷心，所以他毅然表達了他的決定，以一種宣誓式的姿态： &ldquo你父親正受人指示，也跟人合作，要研制出一種方法，訓練出一批極厲害的殺手，隻聽令于主人，決不會違抗，完全混滅人性，唯命是從，而武功精進，神志集中，力大無窮，超于人的極限&mdash&mdash如果能成功，誰擁有這樣一大批殺手，誰就可以稱霸武林，無敵于天下，因為，他要清除任何障礙，都絕無障礙；他要辦什麼事，都沒有辦不成的&mdash&mdash而又決不必擔心會有手下坐大，倒戈的情形。
&rdquo 搖紅惶惑的問：&ldquo爹要那麼獸性的一大批人來&hellip&hellip千什麼？&rdquo &ldquo他&hellip&hellip&rdquo公孫揚眉歎道：&ldquo他本來是個很有志氣的人&mdash&mdash這種人如果受人慫恿和讓人操縱，很可能就變成了個極有野心的人： &ldquo他想稱霸東北，染指中原。
&rdquo &ldquo像你&mdash&mdash&rdquo搖紅問，&ldquo也是？： &ldquo是。
&rdquo公孫揚眉長籲一口氣，答：&ldquo我确也像是他那種人，好的時候是雄心壯志，不擇手段的時候就心狠手辣。
&ldquo可是，你為什麼&hellip&hellip？&rdquo &ldquo開始我是因為要接近你，才為你爹效力。
随後，我也為這個壯舉而動心，全力投入。
不過，我也慢慢發現這計劃中犧牲太多、太大、也太恐怖，一個常人一旦參與，一定受耳儒目染，荼毒同化，成為獸性大發，惡毒無比的人。
今晚，有了你的鼓勵，我一定要抽身拔足，并會盡一切所能，勸你爹早日收手。
你放心，我一定會盡力制止這個惡孽在&lsquo一言堂&rsquo滋長下去的！&rdquo 可是孫搖紅還是很擔心。
&ldquo爹一向很固執的，近年更加頑固&hellip&hellip他會聽你的話嗎？&rdquo 對這點，公孫揚眉非常自信。
&ldquo他會聽的，他需要我和襲邪。
他若要訓練出&lsquo人形蕩克&rsquo來，一定需要襲邪的配種方法，還有我們&lsquo安樂堂&rsquo的獨門秘藥，以及你爹的殘酷訓練方法。
三者缺一不可。
&rdquo公孫揚眉衡量局勢，似乎很有信心，這是搖紅第一次聽到&ldquo襲邪&rdquo的名字。
&ldquo如果他不同意，我就不告訴他藥方，他就無法辦成此事，最終仍是會妥協的。
&rdquo &ldquo&hellip&hellip如果他堅持到底呢？&rdquo搖紅仍是擔心。
&ldquo那我就不惜與你爹一戰。
&rdquo公孫揚眉依然有信心，&ldquo你不要害怕，我一定不會傷害你爹爹的。
我也一定不會敗在他手裡的。
我隻是要告訴他，我已下決心，不惜一切，也要他停止這滅人寰的殘酷計劃。
&rdquo &ldquo為什麼要用藥物。
配種、特别調訓這些辦法呢？&rdquo搖紅曾不解地問：&ldquo以德服人，或曉以大義，豈不更好？&rdquo &ldquo弊在人有二心。
大業未成，還會同心協力，奮發圖強，可是一旦宏圖開展，很容易就生異志。
愈是有思想的，一旦羽翼已豐，愈難縱控，這正是你爹和影響他的人所憂慮的。
&rdquo公孫揚眉說明了問題的結症，&ldquo更何況人有七情六欲，易為分心，又有私心，很難一心一德，專誠一志，為一人效死到底。
我們三者配合，就可以制造出一種姑且稱之為&lsquo人形蕩克&rsquo的怪物，絕對鞠躬盡瘁，死而後己，且終生隻知執行任務，摒棄情欲，誰手上有這批悍将，死士，誰就擁有最強大的力量，足以摧毀一切，足可獨霸一方，甚至雄霸天下。
&rdquo 搖紅聽了，也不禁籲了一口氣，&ldquo難怪爹會為此而鬧得個心力交瘁，性情大變了。
&rdquo &ldquo本來男兒志在四方，有雄心壯志，也沒什麼不好。
&rdquo公孫揚眉補充道，&ldquo隻不過，因為我參與了這計劃，分外感受到，若要完成它，得要犧牲太多的人，殘害太多的無辜，大過扭曲和泯滅人性！我最近全心投身在裡面，也期待它能成功，因為太過熱切，而忽視了它的後果與代價！&rdquo公孫揚眉以一種揚眉劍出鞘的勇決道，&ldquo今晚，我有了你，才清醒過來，才醒悟自己造了孽。
不，不行，我一定要終止它&mdash&mdash這&lsquo人形蕩克&rsquo太可怕了，它好像是一種毒物，讓人吸取了它，會快活過神仙，然而，事實上，它卻是食人血髓，令人沉淪，直堕入十八層地獄裡去！&rdquo 這是搖紅第三次聽到&ldquo人形蕩克&rdquo，這名辭&mdash&mdash雖然她依然不大弄得清楚那到底是什麼？&rdquo 到底是人？還是獸？ &mdash&mdash是人形的獸？還是獸形的人？ 她沒有細問。
也不及細問。
她隻是擔心。
擔心公孫揚眉會出事。
&ldquo我不會有事的。
就算我萬一不幸，也不會同任何威迫下透露藥物名稱。
收集的方法和下藥的份量，我不能讓這滅絕人性的計劃再繼續下去。
&rdquo 像看出了搖紅的惴惴不安，公孫揚眉解說并安慰道。
&ldquo如果萬一&hellip&hellip&rdquo搖紅不知怎的，覺得很有些傷悲，她看着他時，也不知為何，依稀感覺到任何一句話都是最後一句話了，随便一眼都是最後一眼了。
她甚至感受到這個本來飛揚淬厲的青年，而今溫柔溫存的男人，卻是一個悲傷的情人，她的未來和今生，好像要欠負他許多傷悲的人情。
她不了解自己這種感觸是因何而來，如何滋生的。
&ldquo如果萬一你出事了，&rdquo搖紅問，&ldquo我應該怎麼辦好？&rdquo &ldquo你什麼都不要辦，就告訴你娘好了。
你娘是我最佩服的女子，她為阻撓這個計劃，已觸怒了您爹，但她還是持正執言，受屈無怨。
&rdquo公孫揚眉道，&ldquo她一定會站在你這邊的，另外&hellip&hellip&rdquo 公孫揚眉說到這裡，雙眉悠悠揚，雙目也悠揚了起來，&ldquo也許，還有一個人，他在京師很有名&hellip&hellip&rdquo &ldquo他叫鐵遊夏，人稱&lsquo鐵手&rsquo。
&rdquo公孫揚眉一說起這個人來，就不禁眉飛色舞，&ldquo一旦我出了事，若是連&lsquo正法堂，的孫三伯也不能明察英斷，那麼，天下間也許就隻有他，能夠還我一個公道了。
&rdquo 孫搖紅聽過&ldquo四大名捕&rdquo的故事，也風聞過鐵手的傳說。
她知道四大名捕是不管對象是權貴還是庶民，他們都申張正義，維護法理，儆惡鋤好，賞善扶良的六扇門精英。
他們雖隻是捕快，但身懷禦賜&ldquo平亂霍&rdquo，加上有諸葛神侯在朝中正義勢力的支持，而且在江湖上。
武林中闖出了極大的聲名與威望，這些年來，己成為了包青天之後，四位能執掌正義法理，秉公行事，為民出頭替天下除禍害的出色人物； &ldquo他是你的朋友？&rdquo 搖紅知道公孫揚眉年少氣盛，得罪人多，當然樂于聽到他結交好友的事。
誰知公孫揚眉的回答非常斷然： &ldquo不是。
&rdquo &ldquo他是我的敵人。
&rdquo &ldquo我跟他本來無仇，但在我第一次跟&lsquo安樂堂&rsquo堂主公孫自食赴京時，已與他結怨。
結怨的肇因是長孫飛虹。
&rdquo 孫搖紅當然知道長孫飛虹是誰。
就連在專心讀&ldquo慘紅&rdquo的鐵手與猛禽，也非常記得這麼棘手也的手的絕頂人物： &mdash&mdash二十年前，武林中有一段歌阙：&ldquo會堂臨絕頂，一覽衆山小；不拜一貫堂，必會凄涼王。
&rdquo又雲：&ldquo不見天日事猶小，乍遇飛虹孽為大&rdquo等句，都是在說當年主掌山東神槍會公孫家決策高層、主掌大局的&ldquo一貫堂&rdquo，其負責人&ldquo凄涼絕頂槍&rdquo長孫飛虹的威大勢大，名震東北，聲遍天下。
本來，像長孫飛虹這樣的人物武功高從者衆，聲威響，隻要盤踞東北，開疆拓界，再舒展鴻圖，也無人能動其根本。
隻惜，他做了一件不該做的事&mdash&mdash憂連他過人的武功。
才智，也無法跟他化險為夷的事。
那是大事。
因為他一向有大志。
大志逼使他做大事。
王安石性極執拗，且自視極高，對意見相悻者，辄動斥其流俗，荒誕，竟發論：&ldquo天變不足畏，祖宗不足法，議論不足恤&rdquo之狂見，長孫飛虹本來就看他不順眼，加上他曾從學于呂誨，呂不值王安石所為，也沒有太大的遠見看出王安石新法的深遠來源和高遠理想，故大罵他為&ldquo大奸大詐&rdquo。
長孫飛虹受他影響，已懷，&ldquo鏟除&rdquo這個&ldquo作新法以誤蒼生&rdquo的宰相王介甫之心。
就算不受呂誨慫恿，王安石所推行的政法，對&ldquo神槍會&rdquo亦造成重大的影響。
譬如&ldquo保甲法&rdquo，以募兵用民兵，本為守望相助之意，但召募過程，未免擾民，又不能作為正式軍隊，對&ldquo神槍會&rdquo的結構組織，大有幹擾。
何況東北一帶，多販馬為業，&ldquo神槍會&rdquo&lsquo亦不例外。
王安石見宋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