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夜鬥一言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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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忠三會輕易攻他的下盤。
鐵手避不及。
&mdash&mdash他的腿法絕沒有手法靈便。
鐵手挺不住。
&mdash&mdash的确，他的下盤便是他的弱點。
&ldquo山神&rdquo一下子便觑準了，一招便減出了，所以第一招發槍，隻是&ldquo投石問路&rdquo，這第二招才是真正的攻襲。
饒是鐵手，也給拿住了雙腿。
他下盤功夫不如何，但内力沉宏，孫忠三一時拔不起他。
可是他已受制。
他先勢已失。
就在這時候，他忽然做了一件事。
他雙肘一沉，雙手疾遞，霎時爪住了孫忠三的雙臂，許且扣住了、拿穩了。
這刹間，一個在京城刑部出了名的鐵手神捕，跟一名山東武林出了名的山神刑判，一個拿住了對方的雙腿、一個扣住了對方的雙手，僵在那裡，動彈不得。
山神的額上，鐵手的臉上，都有： 汗。
火的聲音。
衆人手上的火把，發出裂帛似的啞笑聲。
人的聲音。
衆人在場中不管是鼻冀翁開不己，還是張大口喘息不已，甚至是根本屏住了呼吸的，夾雜成為一種扭曲的、變異的調子。
大家都盯着場中。
眼神裡沒有聲音： 隻有驚、疑、震、怖： &mdash&mdash誰赢？誰輸？ 決戰的結果往往就是這樣： 不是你倒下，就是我倒下。
決鬥的下場也通常如是： 不是你殺了我，就是我殺了你。
&mdash&mdash可是人能不能不戰不鬥？ 不。
不能。
不管被迫的或自願的，人總要與人、與事、與天地、乃至與自己作戰，不管是分勝負、定輸赢、還是判生死、決存亡。
終于有了聲音。
&mdash&mdash場中也終于有了動作。
聲音來自人群中。
是劉猛禽，他尖銳的語音像鐵騎進裂，銀瓶乍破的劃裂了黑夜、割開了月色，還扇起了風撥亮了燈： &ldquo别打下&mdash&mdash人絕對不是鐵手殺的！他是無辜的！&rdquo 大家更靜了下來。
&mdash&mdash如果視線是箭、是矢，猛禽早已給亂箭穿心、千瘡百孔了。
仿佛連火舌也不笑了。
連場中所有的槍尖都在閃爍着邪異的冷鋒，在等他讓下。
他也已隻有說下去了，且說得聲嘶力竭，像一頭在抑着傷痛已久而今才撕裂長曝的禽獸： &ldquo我剛才一直在跟蹤着他，來到绯紅軒這棵紫微樹下&mdash&mdash&rdquo 他猛獸般喘息着，咆哮着： &ldquo&mdash&mdash他來的時候，小紅已經死了！&rdquo 孫屠狗的眼神冷得像每天習慣了都要屠宰禽畜的屠戶，但語音也跋扈尖銳得像一隻養了七年而今才初償一刀剖進腹腔之痛的豬： &ldquo你憑什麼說他是無辜的？我們憑什麼要相信你說的話是真的！？&rdquo 猛禽一時無言。
無語。
&mdash&mdash對，他跟鐵手是一夥兒來到&ldquo一言堂&rdquo的，誰知道他是不是在維護鐵手？誰知道他講的話是不是真的？誰知道他是不是也有份殺害孫小紅？誰知道？ 忽聽一個聲音打斜裡插入、從斜裡說出淬金厲鐵的正氣來： &ldquo他說的是真的。
&rdquo 孫屠狗一句就回了過去，就像一記還手反擊：&ldquo為什 &ldquo因為我剛才也跟蹤着他，一路過來這裡。
&rdquo 說話的人是襲邪。
4.
我不必重述八百次，我意思在場的人，不見得完全沒有人不相信鐵手的話。
&mdash&mdash盡管在眼前形勢吃緊之下，隻怕沒有多少人對以勇于承認自己己殺了人，但以鐵手神捕在江湖上的信譽、武林中的地位，&ldquo一言堂&rdquo裡上下是沒有人不生疑置：到底是是不是鐵手殺了小紅？鐵手為何要那樣做？他犯得着這樣作嗎？ 就算絕對不相信鐵手是無辜的人，恐伯也不見得會不信猛禽為鐵手的作證。
&mdash&mdash因為山東&ldquo神槍會&rdquo有不少子弟都活躍于武林，行走于汀湖，自然聽到風聲傳言，他們大都深刻理解，劉猛禽所隸屬的來月明派系，跟鐵手所份屬的諸葛正我之系就是壁壘分明、友少敵多的兩大陣營，按道理，&ldquo午夜鬼捕&rdquo劉猛禽沒有必要說好話。
&mdash&mdash更沒有必要說假話。
可是，就算既不信鐵手也不信任猛禽的人，到現在也下得不信，也不得不有疑惑了：因為襲邪己說了話。
作了澄清。
他更沒有必要維護鐵手。
&mdash&mdash因為他是&ldquo一言堂&rdquo的大将；&ldquo山君&rdquo孫疆身邊的紅人！ &ldquo山神&rdquo孫忠三做了一件事。
他起先隻是一隻手指：尾指。
他放松了尾指。
左手的尾指。
然後是右手。
右手的尾指。
之後是左手的無名指。
接下來是右手的無名指。
他一隻一隻的松開他的手指。
一隻一隻的放開。
一直至他完全放開了雙手，不再拿捏住鐵手的雙腿為止。
鐵手也放手。
隻是他更快。
他在孫忠三放開第一隻（尾）指開始，他己放手。
迅速放手。
雙手齊放。
&mdash&mdash也完完全全地放開了他本來亨捏往孫忠三雙臂的要穴。
兩人都放了手。
一先一後。
一緩一速。
但都已放手。
拿着，手合攏成了拳。
放訂、緊抓的拳成了張開的掌。
&mdash&mdash無論如何，要抓住什麼，總比放開，放下來得花費力氣，緊張多了。
放得下便輕松。
而且自在。
&mdash&mdash隻不過，在人生裡，有幾件事是可以你說放下便放下的？放得下手卻放不了心，不見得放下便能自在；真正自在的，就算執著不放下，也一樣執著得開開心心。
其實管它執著放下，隻求活得自在開心。
放開了手的鐵手，溫和的說：&ldquo承蒙相讓，銘感心中。
&rdquo 孫忠三緩緩的收回了他的手，神情好像收回了他（心愛的）兵器一樣：&ldquo你的下盤的确不如你的手。
&rdquo 鐵手承認：&ldquo那一向是我的破綻。
&rdquo 孫忠三道：&ldquo隻不過誰也無法突破你那一雙手，穿過你雄厚的内力，去攻襲你的破綻。
&rdquo 鐵手一笑：&ldquo剛才山神閣下就己輕易辦到這點。
&rdquo 孫忠三肅容正色道：&ldquo但你也即時扣住了我的手&mdash&mdash要是我要發力廢掉你的腿，我的手也一樣得給你廢了。
&rdquo 鐵手道：&ldquo但還是你先制住我的腿。
&rdquo 孫忠三道：&ldquo不過你的内力一定能後發而先至。
&rdquo 鐵手笑道：&ldquo幸好還是山神放了我一手。
&rdquo 孫忠三正色道，&ldquo我能先制住你，是因為你身上确有幾處給灼傷了，所以轉動略見不靈&hellip&hellip&rdquo 說到這裡，他忽然感觸起來，朗聲歎道：&ldquo一個人，為了維護一個死去的小女孩之屍身，不緻暴露得太難堪，難看，而不惜先為她罩上遮掩衣物才再搓滅自己燒的身上的火焰，以緻負傷不輕&hellip&hellip這樣一個人，又怎麼會去殺害另一個無辜可憐的弱女子呢！？&rdquo 大家默然。
隻剩火笑。
&mdash&mdash火舌燃燒于空氣時發生劈劈啪啪的墾花與爆炸，是為：火的笑聲。
火笑。
隻有火與笑。
人不笑。
人都在聽。
&mdash&mdash這些人都尊敬&ldquo山神&rdquo孫忠三，所以他一說話，誰都在聽。
專注的靜聆。
&ldquo我剛才的出手，是旨在試探一下，這位鐵手名捕的為人：&ldquo孫忠三以一種極為震得住場也懾得住面子的語音道，&rdquo他剛才每一次出手應敵，都有機會傷人，但他都留了手。
沒下手，不但為我們神槍會的人保了面子，也為大家彼此都留了個餘地&mdash&mdash包括剛才他跟我交手，本大有機會制住我，但他還是沒發力。
收了手，别忘了，他現在隻一個人，跟我們這麼多人對敵，形勢極其險峻；到這危急關頭，他尚不肯傷人，亦不願脅持人質，試間又怎會是個喪心病狂的殺人兇手呢！？&ldquo鐵手即道：&ldquo不是的。
剛才是閣下先留了力，不然，我的一雙腿早就廢了。
&rdquo 孫忠三道：&ldquo你的手就扣在我臂上，我的手又如何能發力廢你的腿？&rdquo 鐵手忙道：&ldquo您别忘了，是你的手先抓住我的腿的，&rdquo孫忠三哈哈笑道：&ldquo我沒忘，你就是讓我雙手搭住你的腿，你才能一舉抓住我雙手。
&rdquo 鐵手仍堅持道：&ldquo我下盤有破綻，您一眼便看出來了，您若發力制住我雙腿我哪動彈得了？&rdquo 孫忠三也一點都不退讓，&ldquo别人就是以為你下三路是弱點，但隻要一發動攻擊，結果反而落在你上三路的強力反撲下，自讨其毀、自取其辱。
&rdquo 鐵手亦不讓步，&ldquo是您放了我一馬&hellip&hellip&rdquo 孫忠三臉色一變，向場中朗朗滾滾的道，&ldquo你們大家也應該看出來了；鐵二捕頭在這幾次交手中，我方出動的人。
一批比一批強，武功也一個比一個高，可是他對付每一批人，都手揮目送，鎮定從容，不因對手較弱而輕忽，不因敵人較強而惶恐，對付每一陣，都一樣從容不迫，都依樣的畢恭畢敬，不以對方位輕而冷傲，亦不以放手位高而自抑，始終保留情面，一直不肯傷人。
&rdquo 說到這裡，他也不讓鐵手答腔，隻滾滾蕩蕩的向衆人說了下去：&ldquo我出手是要再秤一秤鐵二名捕的斤兩，也是要試煉一下他的人品，而今雖然小紅之死，似與鐵手脫不了幹系，可是，依我之見，鐵遊複決不是殺小紅的元兇&mdash&mdash&rdquo他環目四顧，火舌哄的一聲，仿佛被他目光逼得吞了回去：&ldquo而今劉猛禽說是。
他跟蹤鐵手來此，而襲邪又證實一直跟在午夜刑捕之後，這都證明了鐵手理應不是殺人兇手。
&rdquo 孫忠三以一種煎藥般的臉色和于肉般的語音說道，&ldquo當然。
這是&lsquo一言堂&rsquo，不是我忠三說一句話就可以了事的，但我不必也不打算重述八百次我的意思。
&rdquo 這之後，他一字一句如落地作金聲的說：&ldquo不管如何，我忠三代表&lsquo神槍會&rsquo的&lsquo正法堂&rsquo說一句話：我認為鐵遊夏不會是殺小紅的兇手，我願以性命擔保：若真是他，我一定負責殺了他，以謝衆家弟兄；若不然，我亦以一死謝罪。
&rdquo 他一個字一個字的作了下面總結：&ldquo我覺得：要給鐵手一個澄清的機會。
&rdquo 5。
你們不幹，我幹！ 他的确是已不必再重複八百次他的意思。
連一次也不再需要。
因為場中的&ldquo神槍會&rdquo子弟，大多都已十分同意孫忠三的判斷。
鐵手望定孫忠三，像看到一句劇烈但十分貼心的好詞，他說了兩個字：&ldquo謝謝。
&rdquo &ldquo你不必謝我，&rdquo孫忠三眼色慈和。
臉色淩厲：&ldquo要是你幹了，謝我也沒用；要是你沒幹，又何須謝我？&rdquo 然後他望向孫疆，&ldquo你怎麼看？&rdquo &mdash&mdash這兒畢竟是&ldquo一言堂&rdquo。
&mdash&mdash言堂的堂主是&ldquo挫骨揚灰&rdquo孫疆，而不是他。
他還在等孫疆說話。
&mdash&mdash哪怕隻是一句話。
孫疆沉吟了一陣，然後才說話。
這時，他已不再怒憤得像要一口口啃噬自己的骨頭了，而是說話謹慎得像隻要說錯了一個字就得要面對一場牢獄之災似的，他說：&ldquo既然有三哥擔保，我也不好迫人太甚。
但小紅的死，我一定要對會裡弟兄有個交待，讨個說法。
&rdquo 鐵手即沉聲朗道：&ldquo小紅臨死之前，輾轉交我一物，可能跟她的死有密切關系。
現在我不便在此公開，但一定會據線索追查到底。
搖紅姑娘仍在泰山，死生未蔔；小紅姑娘己慘死此地，沉冤未雪。
我既來了貴地，又成了兇嫌，此二案我會一并辦理，請大家予我十日時間，我當設法上山為搖紅小姐盡救助之力，也一定口來把小紅姑娘之死查個水落石出。
&rdquo 然後他又敲了記暮鼓打了記晨鐘的加了一句：&ldquo十天。
請給我十日。
&rdquo 孫忠三定定的望向孫疆。
孫疆一跺足，狠狠地道：&ldquo好，就給你十天！&rdquo 然後他又恨恨的揚聲龇牙道：&ldquo鐵手，你這話可是對神槍會衆家兄弟說下的，到時若果食言，别恨我們要向京裡來的捕爺對着幹了！&rdquo 孫忠三冷冷加了一句：&ldquo你們不幹，我幹！沒道理讓兇手逍遙法外，不可以使毀諾的人得意逞兇！&rdquo 鐵手看着像一隻抓住了魚兒的蒼鷹般的孫疆，又看看目慈臉厲的孫忠三，道：&ldquo你們放心，我決不食言。
破不了此案，我就賴在一言堂裡，賴死不走，打死無怨。
&rdquo 孫忠三道：&ldquo好！那麼&mdash&mdash&rdquo他一伸手：&ldquo請便。
&rdquo &mdash&mdash&ldquo請便&rdquo的意思就是：事情已了，幾乎可獨自去辦自己的事了。
他此話一說，大家便不再劍拔彎張了，仿佛連火舌也減了半焰。
孫疆也加了一句：&ldquo好，撤了！&rdquo &mdash&mdash&ldquo撒了&rdquo就是解散。
于是，本來殺氣騰騰、重重包圍住鐵手的&ldquo神槍會&rdquo子弟，而今一下子，全都消散了。
撤走了。
他們的人很多。
走得卻很快。
很輕。
&mdash&mdash也就是說，他們至少有兩三百人，但在撤退拔離的時候，跟兩三個人靜悄悄的離去，幾乎是沒啥分别的。
他們走前是失收了兵刃：他們絕大部分的兵器都是槍。
&mdash&mdash各種各式的槍。
鐵手注意到其中還有人手持一種槍，有着彎曲長方形的木柄，槍管子看來是中空的，且在管咀上裝上了七八枚（或以上）的槍鍊，利而尖銳，看來裡邊還有彈簧機槍有的還隻不到尺長，隻要手指一按，這些槍尖就像密集的暗器一般，飛射出來，而且，還一氣數（十）發。
&mdash&mdash如此發展下去，必定成為極其犀利的武（暗）器。
這使他想到，難怪世叔諸葛先生一直在精研&ldquo驚豔一槍&rdquo了，他就曾有過這樣的優慮：&ldquo山東神槍會&rdquo一旦壯大。
組織完善了起來。
秘密槍法得已練成了的話，揮指侵奪中原之心，隻怕更熾，而他們一旦發動，武林中各派力量一直相互殘所，能制拒他們的人，隻怕亦所剩無幾了。
不過，諸葛先生又再附加了一句，&ldquo不過，神槍會孫家的人一直不太團結，私心大重，野心又大大，連少數幾個像孫青霞這樣出類拔萃的人物，也給逼離關東，流落江湖，而像孫忠三這種主持得了大局的人，又受到排斥孤立，連孫華情也明顯不得志、也未得勢。
&mdash&mdash要不然，&lsquo神槍會&rsquo隻怕已掃平東三省，直取中原，再指江南了。
&rdquo 而今，鐵手卻注意到他們的
鐵手避不及。
&mdash&mdash他的腿法絕沒有手法靈便。
鐵手挺不住。
&mdash&mdash的确，他的下盤便是他的弱點。
&ldquo山神&rdquo一下子便觑準了，一招便減出了，所以第一招發槍，隻是&ldquo投石問路&rdquo，這第二招才是真正的攻襲。
饒是鐵手，也給拿住了雙腿。
他下盤功夫不如何，但内力沉宏，孫忠三一時拔不起他。
可是他已受制。
他先勢已失。
就在這時候，他忽然做了一件事。
他雙肘一沉，雙手疾遞，霎時爪住了孫忠三的雙臂，許且扣住了、拿穩了。
這刹間，一個在京城刑部出了名的鐵手神捕，跟一名山東武林出了名的山神刑判，一個拿住了對方的雙腿、一個扣住了對方的雙手，僵在那裡，動彈不得。
山神的額上，鐵手的臉上，都有： 汗。
火的聲音。
衆人手上的火把，發出裂帛似的啞笑聲。
人的聲音。
衆人在場中不管是鼻冀翁開不己，還是張大口喘息不已，甚至是根本屏住了呼吸的，夾雜成為一種扭曲的、變異的調子。
大家都盯着場中。
眼神裡沒有聲音： 隻有驚、疑、震、怖： &mdash&mdash誰赢？誰輸？ 決戰的結果往往就是這樣： 不是你倒下，就是我倒下。
決鬥的下場也通常如是： 不是你殺了我，就是我殺了你。
&mdash&mdash可是人能不能不戰不鬥？ 不。
不能。
不管被迫的或自願的，人總要與人、與事、與天地、乃至與自己作戰，不管是分勝負、定輸赢、還是判生死、決存亡。
終于有了聲音。
&mdash&mdash場中也終于有了動作。
聲音來自人群中。
是劉猛禽，他尖銳的語音像鐵騎進裂，銀瓶乍破的劃裂了黑夜、割開了月色，還扇起了風撥亮了燈： &ldquo别打下&mdash&mdash人絕對不是鐵手殺的！他是無辜的！&rdquo 大家更靜了下來。
&mdash&mdash如果視線是箭、是矢，猛禽早已給亂箭穿心、千瘡百孔了。
仿佛連火舌也不笑了。
連場中所有的槍尖都在閃爍着邪異的冷鋒，在等他讓下。
他也已隻有說下去了，且說得聲嘶力竭，像一頭在抑着傷痛已久而今才撕裂長曝的禽獸： &ldquo我剛才一直在跟蹤着他，來到绯紅軒這棵紫微樹下&mdash&mdash&rdquo 他猛獸般喘息着，咆哮着： &ldquo&mdash&mdash他來的時候，小紅已經死了！&rdquo 孫屠狗的眼神冷得像每天習慣了都要屠宰禽畜的屠戶，但語音也跋扈尖銳得像一隻養了七年而今才初償一刀剖進腹腔之痛的豬： &ldquo你憑什麼說他是無辜的？我們憑什麼要相信你說的話是真的！？&rdquo 猛禽一時無言。
無語。
&mdash&mdash對，他跟鐵手是一夥兒來到&ldquo一言堂&rdquo的，誰知道他是不是在維護鐵手？誰知道他講的話是不是真的？誰知道他是不是也有份殺害孫小紅？誰知道？ 忽聽一個聲音打斜裡插入、從斜裡說出淬金厲鐵的正氣來： &ldquo他說的是真的。
&rdquo 孫屠狗一句就回了過去，就像一記還手反擊：&ldquo為什 &ldquo因為我剛才也跟蹤着他，一路過來這裡。
&rdquo 說話的人是襲邪。
&mdash&mdash盡管在眼前形勢吃緊之下，隻怕沒有多少人對以勇于承認自己己殺了人，但以鐵手神捕在江湖上的信譽、武林中的地位，&ldquo一言堂&rdquo裡上下是沒有人不生疑置：到底是是不是鐵手殺了小紅？鐵手為何要那樣做？他犯得着這樣作嗎？ 就算絕對不相信鐵手是無辜的人，恐伯也不見得會不信猛禽為鐵手的作證。
&mdash&mdash因為山東&ldquo神槍會&rdquo有不少子弟都活躍于武林，行走于汀湖，自然聽到風聲傳言，他們大都深刻理解，劉猛禽所隸屬的來月明派系，跟鐵手所份屬的諸葛正我之系就是壁壘分明、友少敵多的兩大陣營，按道理，&ldquo午夜鬼捕&rdquo劉猛禽沒有必要說好話。
&mdash&mdash更沒有必要說假話。
可是，就算既不信鐵手也不信任猛禽的人，到現在也下得不信，也不得不有疑惑了：因為襲邪己說了話。
作了澄清。
他更沒有必要維護鐵手。
&mdash&mdash因為他是&ldquo一言堂&rdquo的大将；&ldquo山君&rdquo孫疆身邊的紅人！ &ldquo山神&rdquo孫忠三做了一件事。
他起先隻是一隻手指：尾指。
他放松了尾指。
左手的尾指。
然後是右手。
右手的尾指。
之後是左手的無名指。
接下來是右手的無名指。
他一隻一隻的松開他的手指。
一隻一隻的放開。
一直至他完全放開了雙手，不再拿捏住鐵手的雙腿為止。
鐵手也放手。
隻是他更快。
他在孫忠三放開第一隻（尾）指開始，他己放手。
迅速放手。
雙手齊放。
&mdash&mdash也完完全全地放開了他本來亨捏往孫忠三雙臂的要穴。
兩人都放了手。
一先一後。
一緩一速。
但都已放手。
拿着，手合攏成了拳。
放訂、緊抓的拳成了張開的掌。
&mdash&mdash無論如何，要抓住什麼，總比放開，放下來得花費力氣，緊張多了。
放得下便輕松。
而且自在。
&mdash&mdash隻不過，在人生裡，有幾件事是可以你說放下便放下的？放得下手卻放不了心，不見得放下便能自在；真正自在的，就算執著不放下，也一樣執著得開開心心。
其實管它執著放下，隻求活得自在開心。
放開了手的鐵手，溫和的說：&ldquo承蒙相讓，銘感心中。
&rdquo 孫忠三緩緩的收回了他的手，神情好像收回了他（心愛的）兵器一樣：&ldquo你的下盤的确不如你的手。
&rdquo 鐵手承認：&ldquo那一向是我的破綻。
&rdquo 孫忠三道：&ldquo隻不過誰也無法突破你那一雙手，穿過你雄厚的内力，去攻襲你的破綻。
&rdquo 鐵手一笑：&ldquo剛才山神閣下就己輕易辦到這點。
&rdquo 孫忠三肅容正色道：&ldquo但你也即時扣住了我的手&mdash&mdash要是我要發力廢掉你的腿，我的手也一樣得給你廢了。
&rdquo 鐵手道：&ldquo但還是你先制住我的腿。
&rdquo 孫忠三道：&ldquo不過你的内力一定能後發而先至。
&rdquo 鐵手笑道：&ldquo幸好還是山神放了我一手。
&rdquo 孫忠三正色道，&ldquo我能先制住你，是因為你身上确有幾處給灼傷了，所以轉動略見不靈&hellip&hellip&rdquo 說到這裡，他忽然感觸起來，朗聲歎道：&ldquo一個人，為了維護一個死去的小女孩之屍身，不緻暴露得太難堪，難看，而不惜先為她罩上遮掩衣物才再搓滅自己燒的身上的火焰，以緻負傷不輕&hellip&hellip這樣一個人，又怎麼會去殺害另一個無辜可憐的弱女子呢！？&rdquo 大家默然。
隻剩火笑。
&mdash&mdash火舌燃燒于空氣時發生劈劈啪啪的墾花與爆炸，是為：火的笑聲。
火笑。
隻有火與笑。
人不笑。
人都在聽。
&mdash&mdash這些人都尊敬&ldquo山神&rdquo孫忠三，所以他一說話，誰都在聽。
專注的靜聆。
&ldquo我剛才的出手，是旨在試探一下，這位鐵手名捕的為人：&ldquo孫忠三以一種極為震得住場也懾得住面子的語音道，&rdquo他剛才每一次出手應敵，都有機會傷人，但他都留了手。
沒下手，不但為我們神槍會的人保了面子，也為大家彼此都留了個餘地&mdash&mdash包括剛才他跟我交手，本大有機會制住我，但他還是沒發力。
收了手，别忘了，他現在隻一個人，跟我們這麼多人對敵，形勢極其險峻；到這危急關頭，他尚不肯傷人，亦不願脅持人質，試間又怎會是個喪心病狂的殺人兇手呢！？&ldquo鐵手即道：&ldquo不是的。
剛才是閣下先留了力，不然，我的一雙腿早就廢了。
&rdquo 孫忠三道：&ldquo你的手就扣在我臂上，我的手又如何能發力廢你的腿？&rdquo 鐵手忙道：&ldquo您别忘了，是你的手先抓住我的腿的，&rdquo孫忠三哈哈笑道：&ldquo我沒忘，你就是讓我雙手搭住你的腿，你才能一舉抓住我雙手。
&rdquo 鐵手仍堅持道：&ldquo我下盤有破綻，您一眼便看出來了，您若發力制住我雙腿我哪動彈得了？&rdquo 孫忠三也一點都不退讓，&ldquo别人就是以為你下三路是弱點，但隻要一發動攻擊，結果反而落在你上三路的強力反撲下，自讨其毀、自取其辱。
&rdquo 鐵手亦不讓步，&ldquo是您放了我一馬&hellip&hellip&rdquo 孫忠三臉色一變，向場中朗朗滾滾的道，&ldquo你們大家也應該看出來了；鐵二捕頭在這幾次交手中，我方出動的人。
一批比一批強，武功也一個比一個高，可是他對付每一批人，都手揮目送，鎮定從容，不因對手較弱而輕忽，不因敵人較強而惶恐，對付每一陣，都一樣從容不迫，都依樣的畢恭畢敬，不以對方位輕而冷傲，亦不以放手位高而自抑，始終保留情面，一直不肯傷人。
&rdquo 說到這裡，他也不讓鐵手答腔，隻滾滾蕩蕩的向衆人說了下去：&ldquo我出手是要再秤一秤鐵二名捕的斤兩，也是要試煉一下他的人品，而今雖然小紅之死，似與鐵手脫不了幹系，可是，依我之見，鐵遊複決不是殺小紅的元兇&mdash&mdash&rdquo他環目四顧，火舌哄的一聲，仿佛被他目光逼得吞了回去：&ldquo而今劉猛禽說是。
他跟蹤鐵手來此，而襲邪又證實一直跟在午夜刑捕之後，這都證明了鐵手理應不是殺人兇手。
&rdquo 孫忠三以一種煎藥般的臉色和于肉般的語音說道，&ldquo當然。
這是&lsquo一言堂&rsquo，不是我忠三說一句話就可以了事的，但我不必也不打算重述八百次我的意思。
&rdquo 這之後，他一字一句如落地作金聲的說：&ldquo不管如何，我忠三代表&lsquo神槍會&rsquo的&lsquo正法堂&rsquo說一句話：我認為鐵遊夏不會是殺小紅的兇手，我願以性命擔保：若真是他，我一定負責殺了他，以謝衆家弟兄；若不然，我亦以一死謝罪。
&rdquo 他一個字一個字的作了下面總結：&ldquo我覺得：要給鐵手一個澄清的機會。
&rdquo 5。
你們不幹，我幹！ 他的确是已不必再重複八百次他的意思。
連一次也不再需要。
因為場中的&ldquo神槍會&rdquo子弟，大多都已十分同意孫忠三的判斷。
鐵手望定孫忠三，像看到一句劇烈但十分貼心的好詞，他說了兩個字：&ldquo謝謝。
&rdquo &ldquo你不必謝我，&rdquo孫忠三眼色慈和。
臉色淩厲：&ldquo要是你幹了，謝我也沒用；要是你沒幹，又何須謝我？&rdquo 然後他望向孫疆，&ldquo你怎麼看？&rdquo &mdash&mdash這兒畢竟是&ldquo一言堂&rdquo。
&mdash&mdash言堂的堂主是&ldquo挫骨揚灰&rdquo孫疆，而不是他。
他還在等孫疆說話。
&mdash&mdash哪怕隻是一句話。
孫疆沉吟了一陣，然後才說話。
這時，他已不再怒憤得像要一口口啃噬自己的骨頭了，而是說話謹慎得像隻要說錯了一個字就得要面對一場牢獄之災似的，他說：&ldquo既然有三哥擔保，我也不好迫人太甚。
但小紅的死，我一定要對會裡弟兄有個交待，讨個說法。
&rdquo 鐵手即沉聲朗道：&ldquo小紅臨死之前，輾轉交我一物，可能跟她的死有密切關系。
現在我不便在此公開，但一定會據線索追查到底。
搖紅姑娘仍在泰山，死生未蔔；小紅姑娘己慘死此地，沉冤未雪。
我既來了貴地，又成了兇嫌，此二案我會一并辦理，請大家予我十日時間，我當設法上山為搖紅小姐盡救助之力，也一定口來把小紅姑娘之死查個水落石出。
&rdquo 然後他又敲了記暮鼓打了記晨鐘的加了一句：&ldquo十天。
請給我十日。
&rdquo 孫忠三定定的望向孫疆。
孫疆一跺足，狠狠地道：&ldquo好，就給你十天！&rdquo 然後他又恨恨的揚聲龇牙道：&ldquo鐵手，你這話可是對神槍會衆家兄弟說下的，到時若果食言，别恨我們要向京裡來的捕爺對着幹了！&rdquo 孫忠三冷冷加了一句：&ldquo你們不幹，我幹！沒道理讓兇手逍遙法外，不可以使毀諾的人得意逞兇！&rdquo 鐵手看着像一隻抓住了魚兒的蒼鷹般的孫疆，又看看目慈臉厲的孫忠三，道：&ldquo你們放心，我決不食言。
破不了此案，我就賴在一言堂裡，賴死不走，打死無怨。
&rdquo 孫忠三道：&ldquo好！那麼&mdash&mdash&rdquo他一伸手：&ldquo請便。
&rdquo &mdash&mdash&ldquo請便&rdquo的意思就是：事情已了，幾乎可獨自去辦自己的事了。
他此話一說，大家便不再劍拔彎張了，仿佛連火舌也減了半焰。
孫疆也加了一句：&ldquo好，撤了！&rdquo &mdash&mdash&ldquo撒了&rdquo就是解散。
于是，本來殺氣騰騰、重重包圍住鐵手的&ldquo神槍會&rdquo子弟，而今一下子，全都消散了。
撤走了。
他們的人很多。
走得卻很快。
很輕。
&mdash&mdash也就是說，他們至少有兩三百人，但在撤退拔離的時候，跟兩三個人靜悄悄的離去，幾乎是沒啥分别的。
他們走前是失收了兵刃：他們絕大部分的兵器都是槍。
&mdash&mdash各種各式的槍。
鐵手注意到其中還有人手持一種槍，有着彎曲長方形的木柄，槍管子看來是中空的，且在管咀上裝上了七八枚（或以上）的槍鍊，利而尖銳，看來裡邊還有彈簧機槍有的還隻不到尺長，隻要手指一按，這些槍尖就像密集的暗器一般，飛射出來，而且，還一氣數（十）發。
&mdash&mdash如此發展下去，必定成為極其犀利的武（暗）器。
這使他想到，難怪世叔諸葛先生一直在精研&ldquo驚豔一槍&rdquo了，他就曾有過這樣的優慮：&ldquo山東神槍會&rdquo一旦壯大。
組織完善了起來。
秘密槍法得已練成了的話，揮指侵奪中原之心，隻怕更熾，而他們一旦發動，武林中各派力量一直相互殘所，能制拒他們的人，隻怕亦所剩無幾了。
不過，諸葛先生又再附加了一句，&ldquo不過，神槍會孫家的人一直不太團結，私心大重，野心又大大，連少數幾個像孫青霞這樣出類拔萃的人物，也給逼離關東，流落江湖，而像孫忠三這種主持得了大局的人，又受到排斥孤立，連孫華情也明顯不得志、也未得勢。
&mdash&mdash要不然，&lsquo神槍會&rsquo隻怕已掃平東三省，直取中原，再指江南了。
&rdquo 而今，鐵手卻注意到他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