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姨 第0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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賢德的妻子。

    ” “這是我的報應,”于洛對自己說,“我不知道賞識太太的好處,使她受苦,而她是一個天使!噢!可憐的阿黛莉娜,人家代你報了仇!她一聲不出,孤零零的在那裡熬着痛苦,她才值得我敬重,值得我愛,我應該……唉,她還是那麼美,那麼純潔,又跟少女一樣了……嘔,幾曾看見過一個女人比瓦萊麗更賤,更卑鄙,更下流的?” “她是一個女流氓,一個淫婦,應該抓到沙特萊廣場上去抽一頓。

    可是好朋友,倘使我們真是藍衣派、黎塞留元帥派、特律莫派、蓬巴杜派、杜巴裡派,十足地道的十八世紀派,那麼我們的世界上是根本不該有警察的。

    ” “怎麼樣才能博得人家的愛呢?……”于洛自言自語的發問,根本不聽克勒韋爾的話。

     “唉,朋友!要人家愛就是我們的糊塗,”克勒韋爾說,“她對我們不過是敷衍敷衍,因為瑪奈弗太太比約瑟法還要壞一百倍……” “而且更貪!她叫我花了十九萬兩千法郎!” “多少生丁①呢?”克勒韋爾擺出銀行家的架子,覺得這數目還渺乎其小—— ①法國貨币單位,一法郎合一百生丁。

    
“你明明不是愛她,”男爵傷心的說。

     “我嗎,我受用得夠了,她刮了我三十多萬呢!……” “都到哪兒去了?這一切都花到哪兒去了?”男爵把手捧着腦袋。

     “要是我們齊了心,學那些青年人的辦法,合夥湊點錢養一個便宜的婊子,決計花不了多少……” “這倒是一個主意!”男爵回答,“唉,她老欺騙我們;胖老頭,你覺得那巴西人是怎麼回事?……” “啊!老油子,你說得不錯,咱們都受了騙,象……象公司裡的股東一樣!……所有這些女人都是不出面的老闆!” “那麼窗口的蠟燭等等是她跟你說的了?” “我的好家夥,”克勒韋爾擺好了姿勢,“咱們都做了冤大頭!瓦萊麗是一個……她要我留你在這裡……我明白得很……她留着她的巴西人……啊!我不要她了,你抓住她手,她就用腳來耍你!吓!真是下流坯!不要臉!” “她比娼妓還不如,”男爵說,“約瑟法,珍妮-卡迪讷,還有權利欺騙我們!她們原是拿賣笑當職業的!” “可是她呀,她裝做聖女,裝做貞潔!喂,于洛,你還是回到你太太跟前去,你的事攪得很糟,外面說你有些借據落在一個放印子錢的沃維奈手裡,他是專門向婊子們放債的。

    至于我,良家婦女的味道也嘗夠了。

    在咱們這年紀,還要這些妖精幹什麼?老實說,要她們不欺騙我們是絕對辦不到的。

    男爵,你已經有了白頭發,裝了假牙齒。

    我嗎,我的神氣象小醜。

    還是去搞我的錢吧。

    錢決不欺人。

    每半年開一次的國庫,固然對大家都一視同仁,但它至少給你利息,而這個女人卻吃你的利息……跟你,我的老夥計,我可以平分秋色,滿不在乎;可是一個巴西人,說不定帶些要不得的殖民地貨色來呢……” “女人真是一個不可解的謎!”男爵說。

     “我能夠解答:咱們老了,巴西人又年輕又漂亮……” “是的,不錯,我承認我們老了。

    可是,朋友,這些妖豔的娘兒們脫衣服的時候,眼睛骨碌碌的打轉,一邊卷頭發一邊從手指縫裡對你乖乖的笑一笑,她們擠眉弄眼,花言巧語,看我們忙着正經,便說我們愛她愛得不夠,想盡方法教我們分心。

    這種美人兒,試問怎麼丢得下?” “是啊,這是人生唯一的樂趣……”克勒韋爾嚷道,“啊!一張小娃娃似的臉對你笑着,對你說:我的親親,你知道不知道你多可愛!我的确跟旁的女人不同,不象她們專愛小白臉,愛那些抽煙的、象下人一樣俗氣的人!他們依仗年輕,總是又狂又驕傲!……一下子來了,道了一聲好又不見了……我嗎,你以為我輕佻,我可不要那些小娃娃,甯可挑五十上下的男人,他們有長性,他們忠心,知道一個女人是不容易找到的,他們會賞識我們的好處……所以我愛你啊,你這個壞東西!……——她們說着還加上一大套甜言蜜語和千嬌百媚的做功……吓!就象市政會議的計劃一樣虛假……” “假話往往比真話好聽,”男爵看着克勒韋爾學做瓦萊麗的神氣,回想到她幾幕迷人的表演。

    “編造謊話,在戲裝上縫些發亮的銅片,總是下過一番功夫的……” “而咱們就是勾上了這些女騙子!”克勒韋爾惡狠狠的說。

     “瓦萊麗是一個仙女,”男爵嚷道,“她使我們返老還童……” “啊!是的,她是一條你抓握不住的鳗魚,但是一條最好看的鳗魚,又白又甜,象糖一樣!而且精靈古怪,花樣百出! 啊!” “是呀,是呀,她真是機靈!”男爵再也想不起他的太太了。

     兩個夥伴睡覺的時候,成了世界上最好的朋友,互相把瓦萊麗的妙處一件一件的想起來,想起她聲音的抑揚頓挫、她的撒嬌、她的手勢、她的怪腔怪調、她的捉摸不定的念頭和捉摸不定的感情;因為這個愛情的藝術家頗有些興往神來的表演,仿佛一個歌唱家一天唱得比另一天更好。

    兩人溫着迷人的春夢,在地獄的火光照耀之下睡熟了。

     第二天早上九點,于洛說要上部裡辦公,克勒韋爾有事要下鄉。

    他們一同出門,克勒韋爾向男爵伸着手說: “你不會記恨我吧?咱們倆誰都不再想瑪奈弗太太了。

    ” “噢!完啦完啦!”于洛表示不勝厭惡。

     十點半,克勒韋爾三腳兩步爬上瑪奈弗太太家的樓梯。

    他發現那混賬女人,那迷人的妖精,穿着妖冶的便裝,跟亨利-蒙泰斯-德-蒙泰雅諾男爵和李斯貝特,一同吃着精美的早餐。

    克勒韋爾雖然看到巴西人覺得不大好受,卻照樣請瑪奈弗太太給他兩分鐘時間,讓他面奏機密。

    瓦萊麗帶了克勒韋爾走進客廳。

     “瓦萊麗,我的天使,”癡情的克勒韋爾說,“瑪奈弗是活不久的;要是你對我忠實,等他一死,咱們就結婚。

    你考慮考慮吧。

    我替你把于洛打發掉了……你估計一下,巴西人是不是抵得了一個巴黎的區長,他為了你預備爬上最高的位置,眼前已經有八萬以上的進款了。

    ” “讓我考慮一下吧。

    我兩點鐘到太子街再談;可是你得乖乖的!并且,别忘了昨天答應我的款子。

    ” 她回到飯廳,背後跟着克勒韋爾,他很高興想出了獨占瓦萊麗的辦法;可是在他們短短的談話期間,于洛男爵也為了同樣的計劃來到了。

    參議官象克勒韋爾一樣要求面談片刻。

    瑪奈弗太太站起身子回進客廳,對巴西人笑了一笑,意思是說:“他們都瘋了,難道他們都沒看見你嗎?” “瓦萊麗,”參議官開口道,“我的孩子,這老表是美洲的老表……” “噢!不用提了!”她截住了男爵的話,“瑪奈弗從來不是,将來也不是,也不可能再是我的丈夫了。

    我第一個愛的、唯一的男人,出其不意的回來了……這不是我的錯!可是你把亨利跟你自己仔細瞧一瞧吧。

    然後你再問問自己,一個女人,尤其她真有愛情的時候,她該怎麼挑。

    朋友,我不是人家的外室。

    從今天起,我不願意再象蘇珊娜一樣服侍兩個老頭兒了。

    ①要是你舍不得我,你跟克勒韋爾可以做我們的朋友;可是一切都完了;我已經二十六,從此我要做一個聖女,做一個端莊賢德的女人……象你太太那樣。

    ”—— ①據《聖經》傳說,蘇珊娜是個美麗貞潔的猶太姑娘,被人誣告與兩個老人通奸。

    
“原來如此!嘿!你這樣對我,我這次來倒象教皇似的,預備寬宏大量,樣樣都原諒你呢!……那麼好,你的丈夫永遠不會當科長,也不會得四級勳章……” “咱們等着瞧吧!”瑪奈弗太太用一副異樣的神情望着于洛。

     “咱們先别生氣,”于洛絕望之下又說,“我今晚再來,咱們好商量的。

    ” “隻能在李斯貝特那裡……” “就李斯貝特那裡!……”癡情的老人回答。

     于洛和克勒韋爾一同下樓,悶聲不響直到街上;到了階沿,彼此望了望,苦笑一下。

     “咱們是兩個老瘋子!……”克勒韋爾說。

    幽谷百合 “我把他們攆走了,”瑪奈弗太太重新坐上飯桌對貝特說,又對亨利-蒙泰斯笑着:“除了我的豹子以外,我從來沒有愛過别人,也永遠不會愛别人。

    李斯貝特,我的朋友,你不知道嗎?……我為了窮而堕落的事,亨利都原諒了。

    ” “那是我的錯,”巴西人說,“我早該彙十萬法郎給你的。

    ” “好孩子!”瓦萊麗嚷道,“我那時該做工的,可是我的手天生的不配做活……你問問李斯貝特吧。

    ” 巴西人出門的時候是世界上最快樂的男人。

     中午,瓦萊麗和李斯貝特在富麗堂皇的卧室裡談話,那個陰險的巴黎女人,正在把她的裝扮加一番最後的潤色。

    房門拴上,門簾拉嚴,瓦萊麗把晚上、夜裡、早上的經過,從頭至尾說了一遍。

    說完了,她問貝特: “你聽了滿意嗎,我的寶貝?将來我怎麼辦,做克勒韋爾太太,還是蒙泰斯太太?你看怎麼樣?” “克勒韋爾以他那樣的荒唐,決不能活過十年,蒙泰斯可年輕。

    克勒韋爾大概能給你三萬法郎進款。

    讓蒙泰斯等罷,他做了你的心肝寶貝,也該知足了。

    這樣,到三十三歲光景,我的孩子,你保養得漂漂亮亮的,再嫁給你的巴西人,憑了六萬法郎的進款,你一定能當個數一數二的角色,何況還有一個元帥夫人替你撐腰……” “不錯,可是蒙泰斯是巴西人,永遠幹不出大事來的。

    ” “我們這時代是鐵路的時代,”李斯貝特回答,“外國人在這兒早晚都得抖起來的。

    ” “等瑪奈弗死了,我們再看着辦吧。

    他的病也推不久的了。

    ” “他的老毛病正是他的報應,……呃,我要上奧棠絲家去了。

    ” “好,你去吧,”瓦萊麗回答說,“替我把藝術家找來!三年功夫進不了一尺一寸,咱們兩人也夠丢臉的了!文賽斯拉和亨利,我的癡情就隻有兩個對象。

    一個是為了愛情,一個是為了好玩。

    ” “今天你多美!”貝特過來摟着瓦萊麗的腰,親了親她的額角。

    “你所有的快樂,财産,裝扮,……我看了都覺得高興。

     自從咱們結了姊妹那一天起,我才有了真正的生活……” “等一下,你這個雌老虎!”瓦萊麗笑着說,“你的披肩歪着呢……教了你三年,還不會用披肩,虧你還想當于洛元帥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