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姨 第0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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輝煌,——一所五十萬法郎的屋子,收入還不到一萬五,因為他自己住了最好的一部份;他還欠二十六萬法郎的屋價……收來的房租隻夠付屋價的利息。

    今年我給了女兒兩萬法郎,她才敷衍過去。

    我女婿當律師的收入一年有三萬,哎,聽說他為了國會倒不在乎業務了……” “先生,這些仍不過是閑文,隻能岔開我們的本題。

    總括一句,倘使我兒子當了大臣,給你的榮譽勳位勳章晉一級,再給你弄一個巴黎市政府參議,那麼,象你這樣花粉商出身的人也沒有什麼好抱怨的了……” “啊!太太,提到這個來了。

    對,我是做小買賣的,開鋪子的,賣杏仁餅,葡萄牙香水跟頭痛油的,我應當覺得很榮幸,把獨養女兒攀上了于洛-德-埃爾維男爵的公子,小女将來是男爵夫人呀。

    這是攝政王派,路易十五派,宮廷派!好極……我喜歡賽萊斯蒂納,就象人家喜歡一個獨養女兒一樣,因為我疼她,因為連兄弟姊妹都不想給她添一個,所以雖是在巴黎鳏居多麼不方便,(而且在我年富力強的時候,太太!)我照樣忍受;可是請你明白,盡管我溺愛女兒,我卻不肯為了你的兒子動搖我的産業,在我做過買賣的人看來,他的用度有些不清不楚……” “先生,在商務部裡,眼前就有一位包比諾先生,從前在倫巴第街上開藥鋪的……” “是我的老朋友啊,太太!……”退休的花粉商人說:“因為我,賽萊斯坦-克勒韋爾,本是賽查-皮羅托老頭手下的大夥計,他的鋪子是我盤下的;皮羅托是包比諾的丈人,包比諾當時在店裡不過是個小夥計,而這些還是他跟我提的,因為他,說句公平話,對有身家的人,對一年有六萬法郎進款的人并不驕傲。

    ” “那麼先生,可見你所謂的攝政王派的觀念已經過時了,現在大家看人隻看他本身的價值;你把女兒嫁給我的兒子也是為此……” “你才不知道那頭親事是怎麼成功的呢!……”克勒韋爾大聲說道。

    “啊!單身漢的生活真是該死!要不是我生活亂七八糟,今天賽萊斯蒂納早已當上包比諾子爵夫人了!” “告訴你,既成事實不用提了,”男爵夫人斬釘截鐵的說。

     “我要談的是我氣不過你那種古怪的行為。

    小女奧棠絲的親事是可以成功的,那完全操在你手裡,我以為你寬宏大量,以為你對一個心中隻有丈夫沒有别人的女子,一定會主持公道,以為你能夠體諒我不招待你,免得受你牽累,以為你能夠顧到至親的體面,而促成奧棠絲和勒巴參議官的婚事……卻不料你先生竟壞了我們的事……” “夫人,我不過是老實人說老實話。

    人家問我奧棠絲小姐的二十萬法郎陪嫁能不能兌現。

    我說:‘那我不敢擔保。

    于洛家裡把那筆陪嫁派給我的女婿負擔,可是他自己就有債務,而且我認為,要是于洛-德-埃爾維先生明天故世,他的寡婦就要餓肚子。

    ’就是這樣,好太太。

    ” 于洛太太眼睛釘住了克勒韋爾,問道: “先生,倘使我為了你而有損婦道,你還會不會說這番話呢?……” “那我沒有權利說了,親愛的阿黛莉娜,”這個古怪的情人截住了男爵夫人的話,“因為在那個情形之下,你可以在我的荷包裡找到那份陪嫁了。

    ” 為表示說到做到,胖子克勒韋爾當堂脆下,捧着于洛太太的手親吻;她氣得說不上話,他卻當做她遲疑不決。

     “用這個代價來換我女兒的幸福?……噢!先生,你起來,要不然我就打鈴了……” 老花粉商很費事的站起身子,那種尴尬局面使他大為氣憤,立刻擺好了姿勢。

    差不多所有的男人都會裝出某種功架,以為能夠顯出自己的美點。

    克勒韋爾的功架,是把手臂擺成拿破侖式,側着四分之三的腦袋,學着畫家在肖像上替拿破侖安排的目光,望着天邊。

    他裝做不勝憤慨的樣子,說: “-!死心塌地的信任,信任一個好色……” “信任一個值得信任的丈夫,”于洛太太打斷了克勒韋爾的話,不讓他說出一個她不願意聽的字眼。

     “呃,太太,你寫信叫我來,你要知道我為什麼那樣做,而你拿出王後一般的神氣,用那麼瞧不起人,欺侮人的态度逼我。

    你不是當我奴才看嗎?真的,你可以相信,我有權利來,來……追求你……因為……嘔,不,我太愛你了,不能說……” “說吧,先生,再過幾天我就四十八歲了,我也不是什麼假貞潔的傻女人,什麼話都能聽……” “那麼你能不能拿貞潔做擔保,——唉,算我倒黴,你的确是貞潔的女人,——你能不能擔保不提我的名字,不洩露是我告訴你的秘密?” “假使這是揭穿秘密的條件,那麼你等會告訴我的荒唐事兒,我發誓對誰都不說從哪兒聽來的,對我丈夫也不說。

    ” “對啦,因為這件事就跟你夫婦倆有關……” 于洛太太立刻臉色發了白。

     “啊!要是你還愛于洛,你要難受的!我還是不說的好。

    ” “說吧,先生,因為照你的說法,你應當表明一下為什麼要對我講那些瘋話,為什麼你死乞白賴,要折磨一個象我這等年紀的女人,我隻要嫁了女兒,就可以安安心心的死了!” “你瞧你已經在傷心了……” “我?” “是啊,我的高貴美麗的人哪!”克勒韋爾叫道,“你就是太苦了,我的乖……” “先生,出去!要不然,放規矩些!” “哎,太太,你可知道于洛大人跟我是怎麼認識的嗎?…… 在咱們的情人家裡哪,太太。

    ” “噢!先生……” “在咱們的情人家裡哪,太太,”克勒韋爾用舞台上說白似的音調重複了一遍,同時舉起右手比了一個手勢。

     “那麼以後呢,先生?”男爵夫人語氣的鎮靜,叫克勒韋爾愣住了。

     心思卑鄙的好色之徒,是永遠不會了解偉大的心靈的。

     “那時我已經鳏居了五年,”克勒韋爾象講故事一般的說,“我挺喜歡女兒,為了她的利益,我不願意續娶,也不願意在家裡發生什麼關系,雖然我當時有一個很漂亮的女賬房;這樣,我就弄了一處俗語所說的小公館,養着一個十五歲的女工,簡直是天仙似的美人兒,老實說,我愛她愛得魂都沒有了。

    所以,太太,我把鄉下的姨母接出來,跟小媳婦兒一塊住,監督她,使她在這個……這個不三不四的地位上盡可能的安分守己。

    小乖乖很有音樂天才,我替她請了教師,給她受教育。

    (總得有點事兒給她解解悶啊。

    )再說,我想同時做她的父親,恩人,兼帶……推開天窗說亮話,情人;做了件好事,得了個情婦,不是一舉兩得嗎?我快活了五年。

    小乖乖的嗓子可以教一家戲院發财,除了說她是女人之中的杜潑雷①,我沒有法子形容。

    單為栽培她的歌唱,我每年就花上兩千法郎。

    她使我對音樂着了迷,為了她和我的女兒,我在意大利劇院長期有一個包廂,今天帶賽萊斯蒂納去,明天帶約瑟法去……”—— ①杜潑雷(1806-1896),當時有名的男高音歌唱家。

    
“怎麼,就是那個有名的歌唱家?……” “是啊,太太,”克勒韋爾很得意的回答,“這個有名的約瑟法哪一樣不是靠了我……話說回來,一八三四年,小乖乖二十歲,我以為她對我永遠不會變心了,我把她也寵得厲害,想給她一點兒消遣,介紹她認識了一個漂亮的女戲子珍妮-卡迪讷,珍妮的命運跟她有好些地方相象。

    她一切都靠一個後台費盡心機培養成功的。

    這後台便是于洛男爵……” “我知道,先生,”男爵夫人鎮靜的聲音,一成不變。

     “噢……!”克勒韋爾越來越詫異了。

    “好吧!可是你知道沒有,你那個老妖精的丈夫照顧珍妮-卡迪讷的時候,她隻有十三歲?” “那麼先生,以後呢?” “珍妮-卡迪讷認識約瑟法的時候,兩人都是二十歲,男爵從一八二六年起,就象路易十五對待德-羅曼小姐,那時你比現在還要小十二歲……” “先生,我放任于洛是有我的理由的。

    ” “太太,你這種謊話,沒有問題可以把你所有的罪孽一筆勾銷,使你升天堂,”克勒韋爾狡狯的神氣,使男爵夫人紅了臉。

    “我敬愛的偉大的太太,你這句話可以對旁人說,卻不能對我克勒韋爾老頭說。

    你得明白,我跟你那個壞蛋丈夫花天酒地,混得太久了,決不會不知道你的好處!兩杯酒下肚,他有時會一五一十說出你的優點,把自己罵一頓。

    呃!我對你知道得太清楚了:你是一個天使。

    把你跟一個二十歲的少女放在一起,一個好色的人也許還委決不下,我可決不猶豫。

    ” “先生!……” “好,我不說了……可是告訴你,聖潔的太太,做丈夫的一朝喝醉了,會把太太的事一古腦兒說給情婦們聽,把她們笑痛肚子的。

    ” 于洛太太美麗的睫毛中間,亮起又羞又憤的淚珠,克勒韋爾頓時把話咽了下去,連擺姿勢都忘記了。

     “言歸正傳,”他又說,“因為娘兒們的關系,我跟男爵交了朋友。

    象所有的好色鬼一樣,男爵和氣得很,人也痛快。

    噢!那時我多喜歡他,這小子!真的,他玩意兒多得很。

    過去的回憶不用提啦……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