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鬼十二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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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祝曰:“予寒士也,見知于刺史,謬列案元,諒今科一芹可采,若從此連捷,當盛設以祭。

    請收尊容,勿以駭人是幸。

    ”巨面笑口大開,惟無聲,忽牆角伸一小手,未幾盈丈,以巨指劃大面作羞狀,轉瞬而沒。

    陳是年入學尋卒,鬼預知其無祿,揶揄之耳。

     葛生者,屢試不售,納粟入監,以狂士自居。

    好飲酒使氣,下元節随族衆祀墓,食祭餘而醉。

    衆皆避去。

    星月已上,興猶未盡,盤垣于叢冢間,忽睹西北茂林中,隐隐有三四人席地飲酒,生喜而前,見三男一女,皆沉吟構思,若有所作,然皆非文士。

    生呼曰:“公等豪興,容狂生否?”一老者似曾相識,起迎曰:“葛先生來矣,汝等勿班門弄斧,贻笑方家。

    ”衆皆拱生入座,酌之,酒飯皆冷。

    生曰:“公等為詩耶?文耶?某願領教。

    ”衆曰:“鄙人何以能文,欲湊酒令耳。

    ”生請令式,老者指少女曰:“此紅姑娘,吾鄉名妓。

    渠所出令,要說一字,拆之則成姓名,合之則成事業。

    須切身分,泛則受罰,故難措耳。

    ”一人曰:“予得之矣:林二小當禁卒。

    何如?”妓首肯。

    一人曰:“白七當皂隸。

    ”一人曰:“丘八是兵。

    ”妓皆颔之。

    生曰:“金同是銅匠。

    ”妓笑曰:“銅臭則有之,匠則不切。

    ”罰以巨觥,生苦思不得,争執前言不謬,妓曰:“敬為先生代。

    ”倩笑曰:“牛一是監生耳。

    ”生大怒揮拳,衆皆長嘯一聲,冷風侵肌,毛發皆豎。

    生不禁自倒,作豬吼,覺口鼻間漸被填塞,而手足苦不得動。

    有笑者曰:“紅姐給此等文人吃土,在所應得。

    吾恐填實心孔,将來連金同亦不能道矣。

    ”哄然大笑。

    生正脹悶欲絕,遙聞火槍聲,衆始散,幸獵戶來扶救之,生始得命,而狂氣頓除。

     中表諸行泉者,膽識俱雄,為予家起租赴鄉,舟抵其地,時已三鼓。

    凡收租者,須中夜至佃家,慮其藏匿米谷,使之不及防也。

    行泉登陸持炬,從者負器執械前行。

    道由小市,前徒奔回,駭相告曰:“市中有大鬼當道,不能越過。

    奈何?”行泉哂曰:“此又朱橋鎮之僞鬼耳,予人夥矣,何足畏!當為地為除一害。

    ”乃執炬前至其所。

    鬼身坐樓房,巨足踏地,首當在霄漢間。

    所衣白袍之前幅,披十餘家門面。

    行泉以炬然之,火直上沖霄,率衆急遁,伏于舟中,卒不聞有救焚之聲。

    黎明複至其所,僅存紙灰一大堆而已。

    樓椽如故,無焦灼痕。

    或曰:“此魍魉也。

    ”真耶,僞耶,使其真也,則鬼衣無質,烏得有灰?使其僞也,則紙然必及于屋,且此人之身體安在?是誠不可解矣。

     吾鄉俞少宰,少時有書呆之目。

    與同人集課某曠宅,其内室素有缢鬼,白晝現形,人不敢居。

    有頑仆竊窺之,則未申之間,梁上有繩垂下,懸宕久之,忽結為大圈,漸抽漸小,作爆聲而滅。

    每日不爽。

    仆約其夥,縛雞于竿頭,由窗隙入其圈套,一收而雞絕。

    衆嘩然奔跑。

    俞聞之,诘得其故,與同人約,欲以身試之,佥阻不聽。

    次早,命仆糞除,就其梁下設一幾一座,俞攜文一冊入室,閉門高聲朗誦,同人伏于窗下,以觀其變。

    日晡,俞忽停誦,既而自訴其窮曰,“予為學已久,而不得高捷,家累又重,與其以措大困,不如死休。

    ”遂大哭。

    同人恐其入迷,正欲相救,俞複大笑曰:“予得鬼矣。

    ”衆排闼入視,俞以左手執一灰色鴨,鼓翅不鳴,喚仆以刀來親宰之,命速烹。

    謂衆曰:“有不食鬼肉者,罰作東道。

    ”乃酌酒共啖,昧不及常鴨而有泥土氣。

    衆叩其得鬼之由,俞曰:“予讀文俟之不至,故作悲辛,一婦人自梁墜于懷中曰:〔先生毋自苦也,肯偕入仙境,則世務不足道矣。

    〕予問仙境何在,婦教以襪帶作圈,探首可得。

    予遂作圈,以套婦人之首,而執持之,轉瞬間化為鴨矣。

    ”同人乃贈以号曰“賽锺馗”,又曰“白食鬼”。

     有山右孝廉,攜其仆名鄒倉者,體大而聲洪。

    赴禮闱投邑館,而人已滿,孝廉貧不能他适,哀諸館人。

    執事者曰:“後有一宅不利居者,如不得已,請權寓之。

    ”孝廉欣然就宅,與其仆同卧起,然各有戒心,往往秉燭達旦,半月安然無恙。

    一夜漏三下,門忽自辟,陰氣凜然,有美婦入宅,向孝廉流盼微笑。

    孝廉恐,大呼鄒倉,倉于睡中驚覺,高聲答應。

    美婦惶駭,退跌座上,色變氣絕。

    是時,寓客聞聲鹹集,共睹美婦,作時世裝,服飾富麗,俨然人也。

    公議連座遷于煤室,反關以俟之,如至日中不變,則聞諸官。

    明日啟關入視,空有一座而已。

    自此宅竟平安。

    客笑曰:“鄒将軍之威大矣,其相似者尚足以吓鬼,無怪世之妄人依傍大人先生門戶以吓人也。

    ” 趙三官者,依緞行作夥,年輕膽壯,聞人言有鬼處則往罵之。

    其妻父誕期,假主人新袍而往,賀畢飲入醉鄉。

    止宿不聽,踏月而歸。

    道出義冢,忽有牆阻路,左右旋轉,四面皆然。

    趙醒悟曰:“曠野何得有牆?其為鬼作祟無疑。

    ”遂拔身佩小刀,戳之則洞,覺牆軟甚,聞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