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關燈
型企業外,百分之九十五的都退出國有股份,說白了就是完全賣給了私人,唯有建築機械廠這一塊,仍然以國有資産入股的方式,整體加入明達集團。

    而明達集團最近幾年的發展更是突飛猛進,原先的建築機械已經漸漸淡出主業,代之而起的是更具潛力的電腦配件、絲織服裝、新型牆體材料等。

    在規劃與發展企業方面,邝明達的思路與常人有些不同。

    按照多數企業的成功路子,應當以一業為主、圍繞主業做大做強,而邝明達則主張多個主業齊頭并進,即便外部市場發生波動也會東天不亮西天亮。

    還有,現在不少企業集團看似聯合艦隊般超級強大,實際都是銀行貸款在支撐,純屬盲目性擴張,一旦形勢趨緊、銀根收縮,馬上便發生資金危機導緻企業陷入困境。

    明達集團則不然,多年來一直以自有資金為主,遵循謹慎擴張、穩步發展原則。

    也許,正是邝明達的這些獨特之處,才構成了他和馮開嶺非同一般的關系。

     說起來,馮開嶺和邝明達本沒有什麼特别的淵源。

    邝明達出身陽城市區,馮開嶺則生于陽城下屬的江湖縣普通農家,後者比前者年輕三歲。

    當馮開嶺還在發憤苦讀,準備通過考上大學跳出農門之際,邝明達已經早早在陽城建機廠做了車間主任。

    此後,馮開嶺順利考入江南師範學院古典文學專業,畢業後又分到陽城師專中文系做老師,正在建機廠擔任生産副廠長的邝明達,也憑借自己的驚人毅力,在繁忙的工作之餘完成了師專大專文憑的自學考試。

    期間,馮開嶺曾經擔任邝明達班上的管理員,負責發放上課通知、寄送考試成績之類的雜務。

    也正是在那寶貴的兩年時間内,兩人熟悉并熱絡起來。

    等到馮開嶺由師專團委書記調至市委辦公室,擔任當時市委書記的專職秘書,邝明達已經在廠長位置上開始展露管理才華,并成為陽城企業界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

    此時,兩人之間多有互動,邝明達的企業不時需要馮開嶺的政治聲援,馮開嶺則需要邝明達企業的經濟支持,政企、官商同盟雛形初現。

    不久之後,市委書記調任省委秘書長,馮開嶺随之同行,不到四年時間,秘書長突發腦溢血去世,馮開嶺也就從省委辦公廳究研室主任的位置上,主動要求返回陽城擔任了排名末位的副市長。

     作為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直到目前為止,馮開嶺與邝明達都沒有發生過直接的隸屬關系。

    剛從省裡回來時,分管農、林、牧、副、漁等農口一塊,與邝明達的企業基本不挨邊兒;後來做了常務,又是分管交通、城建、國土、規劃、房管,還是和明達集團八杆子打不着。

    表面上看,邝明達财大氣粗今非昔比,眼睛裡除了市委書記、市長兩個大佬外,一般的班子成員很少放在眼裡。

    然而,令黃一平始終感覺奇怪的是,偏偏邝明達還就買馮開嶺的賬,而且不像對待洪書記、丁市長那樣擺在臉上應付場面,而是确實從内心裡佩服甚至崇敬。

    當今陽城官場,誰人見了邝明達這樣的财主不是滿臉堆笑、一嘴好話?即使洪書記、丁市長對他也是恩威并施連哄帶騙,而馮開嶺卻時常對他闆着一副面孔,毫不留情地批評其上從企業管理不嚴、下至個人生活不太檢點等等方面的瑕疵。

    對此,邝明達從來也都不以為忤,相反卻表現出心悅誠服。

    不過,馮市長私下裡也和黃一平多次談論過邝明達,說:“像這樣一個普通工人出身的人,完全憑借自己的刻苦努力一步步走到今天,非常之難得,非常之可貴。

    ”還說:“可千萬不能小看邝明達這樣的人,他既然能把一個企業做到現在這個程度,其能力與水平絕不在任何一位局長、縣長之下,甚至你就是交給他一座城市,也一樣能管理得非常出色。

    ”說實話,馮開嶺如此高地評價一個人,而且是發自内心的真情流露,還不多見。

     當然,話也說回來,邝明達雖然為人做事難免張狂一些,但在和馮開嶺的私人相處上,總體還算低調,對黃一平這些小兄弟也不錯。

    平時,邝明達和馮開嶺的交往,基本保持着朋友這樣一種基調,而較少表面的應景,也從不弄得滿城風雨、盡人皆知。

    馮市長吩咐的事情,不論以何種方式出面,一律百分百執行,沒有絲毫怨言與折扣。

    包括黃一平有事相求,也是給足了面子。

    前兩年,黃一平姐夫王大海從棉麻公司财務科長的位置上下了崗,姐姐在電器商城幫人家賣東西收入也有限,房子要更換,孩子要上學,家庭經濟一時陷入非常窘迫的境地。

    黃一平把情況和馮市長說了,馮市長直接吩咐邝明達辦理。

    黃一平原本以為,邝明達即使勉強接受了也隻會安排個一般性崗位,每月支付千兒八百的了事。

    沒想到,邝明達不僅馬上接受了王大海,而且安排到集團财務部先做出納,不久又擔任了财務總監,拿着比黃一平高幾倍的薪水。

    這一來,姐姐家的經濟狀況迅速從地下蹦到天上,不到兩年就換了大房子,孩子也上的是收費偏貴的私立中學,目前正籌劃送出國讀書哩。

     想到這裡,黃一平又感覺有些對不起邝明達,就好象馮市長的遲到不是因為年處長電話,而是因為他這個秘書安排不周。

    于是,他馬上給邝明達手機發去一條安慰性短信:快了,我會馬上催促! 4.一把手來了:謊話該怎麼講,才圓滿? 就在馮市長與年處長通話結束前大約十幾分鐘,黃一平正坐在辦公桌前擺弄手機,煩躁且焦急地頻頻朝對門張望,忽然聽到走廊東頭陸續響起關燈、關門的聲音,接着就有兩種輕重、節奏明顯不同的腳步的的笃笃由遠而近。

     黃一平一驚,心想糟了,丁松市長和秘書小吉也才下班,說不定會驚擾了馮市長的電話。

     丁松市長的辦公室在走廊最東邊,與馮市長之間隔了一個四十平米大小的會議室,這個會議室除召開市長辦公會外,基本上是市長、常務副市長專用。

    因此,電梯往東這半層,主要是丁、馮二位市長及其秘書的空間。

    别看丁市長個頭不高,身材比小吉矮了半個腦袋還不止,可走起路來卻氣宇軒昂,有王者風範。

    他喜歡穿墊了增高底的皮鞋,腳步着地便顯得聲音厚重,節奏緩慢而有力,就像打擊樂隊裡的架子鼓。

    而小吉自從跟了丁市長,就隻穿平根軟底鞋,原本瘦高挺拔的身材慢慢佝偻下來,走起路來更是一溜無聲小碎步,總給人慌不擇路的感覺,聽着就像西洋樂隊裡似有若無的沙錘。

     黃一平不敢怠慢,趕緊迎着腳步搶先站到走廊上。

     丁松走到馮開嶺門口,聽到裡面有說話的聲音,卻又發覺沒有開燈,門也關着,就停下來,似乎有推門進去的打算。

    這時,黃一平就隻得再搶先一步,伸手打開面前的走廊燈,很熱情地招呼道:“哦,是丁市長!這麼晚才下班呀!” 丁松收回懸在半空的手,朝馮開嶺那邊呶呶嘴,問:“怎麼,還在找什麼人談話?” 黃一平說:“不是的,在打電話。

    ” 看着丁松滿臉狐疑,又沒有挪動腳步離去的意思,黃一平隻好進一步解釋說:“好象是朱大姐的電話,商量孩子在國外讀書的事情。

    ” “哦,是這樣。

    夫妻通話搞得這樣神秘呀。

    ”丁松将信将疑地點點頭,自言自語着走了。

     目送丁市長、小吉進了電梯,黃一平懸着的一顆心這才落了下來。

    說實話,若是遇到别的什麼人,包括那幾個在樓層另一邊辦公的副市長,黃一平完全可以采取一種更加放松的态度。

    首先,對方不會輕易上來敲門或推門,畢竟常務副和普通副還是有些區别的;其次,若是遇到類似敏感的問題,可以“不知道”三字搪塞過去,最多再附以抱歉一笑。

    難不成你一個普通副市長,還會窮根究底地查問常務副市長?可是丁松就不同。

    其人本就性格直率,行事張揚,言談舉止處處不落下風。

    加之,他是市長,政府一把手,雖然别人進他辦公室如果不預約、不敲門,那是一定要遭到冷眼甚至責罵,可他進到别人辦公室,包括常務副市長馮開嶺的在内,往往說進就進,連門都可以不敲。

    更何況,光天化日之下,你馮開嶺在裡面關門閉燈打電話,他完全有資格過問,甚至有權利知道。

    這就讓黃一平大大的為難了。

    于是,危急關頭他隻好施以計謀,以智慧盡量阻止丁市長的進一步深究。

    通常情況下,面對市裡的領導,不論這個領導是自己的頂頭上司,還是别的領導,秘書是不應當說謊的,這是規矩也是紀律。

    黃一平一般比較讨厭别人說謊,自己更加不習慣說謊,因為他覺得人與人之間一旦摻雜了謊言,就什麼話都不好談,什麼事情都不好辦了。

    試想,你說了一個謊,接下來就得用更多的謊來堵塞由此造成的漏洞,這樣就會一個謊言接着一個謊言地形成謊言鍊,不僅誠信的基石因此轟然坍塌,而且未來再多的真話都無法立身、無以為信了。

    可是,面對丁市長咄咄逼人的提問,黃一平不說謊又能怎樣呢?難道他會告訴丁市長,是省委組織部年處長的電話?那麼,丁市長一定還會有更多的疑問,譬如年處長找他什麼事?為什麼要說這麼久?關門閉燈做什麼?最終,黃一平還是要被逼到說謊的路上,因為他懂得有些時候,誠實其實比謊言更可怕與可憎。

     5.黨校同學:關系,要提前培養;酒場上的未必是真正的朋友 說到年處長與馮市長的特殊關系,黃一平從來沒聽任何人直接說起,他是完全憑借秘書的敏感,從旁慢慢觀察、體會而得。

    自從做了馮市長的秘書,黃一平就認識了年處長。

    不過,起初他并不喜歡那個年處長。

    初見其人,瘦瘦弱弱一陣風就能吹倒的樣子,未曾開口先用警惕、審視的目光把你掃視一番,好象不如此就會從你身上蹦出許多跳蚤害蟲。

    一旦開口說起話來,又總是給人一種欲言又止、陰陽怪氣的感覺。

    黃一平感覺此人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