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僞美人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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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麻煩你拿進來好嗎?”夏落紅說着一面分開家人,把于芄扶進了客廳。

     情報販子的動作敏捷,搶先代替了彭虎效勞,一面用兩隻銳利的眼睛,向樓梯掃射了一周,回進屋後,又關照彭虎及孫阿七說:“檢查各要道,下鎖!” 所謂要道,就是屋子内所有能通行出入的地方,情報販子吩咐下鎖,當然他是懷疑于芄的突然光臨,可能有着什麼陰謀在内,恐防有人偷襲。

     彭虎、孫阿七忙招呼了吳策老、查大媽大家分頭工作,而且連成安街方面也檢查了一遍。

     “沒有什麼迹象,街面上都是靜悄悄的!”孫阿七回來報告說。

     “小心無失錯,還是謹慎點好!”情報販子關照過後,便走進了客廳。

     這時,夏落紅已把于芄安頓在一張沙發椅上,不斷地問長問短。

     于芄一眼瞥見情報販子走過來,便急忙站起來行禮,一面用絹帕揩抹含孕在眼眶中的淚珠。

     “小姐,有什麼可以效勞的嗎?”情報販子迎上去,安詳平和地說。

     “義父,于小姐要投進我們的陣線!”夏落紅代替回答。

     “希望她能投進你的懷抱才是真的!”孫阿七肚子裡說。

     “讓于小姐自己說清楚!”情報販子向夏落紅申斥。

     夏落紅扮了個鬼臉,便不作聲了。

    于是吳策老、查大媽、孫阿七、彭虎,也團團環繞而坐,靜聆于芄小姐說她的故事。

     這局面是有點窘困的,于芄局促不安地垂下了粉臉,回避了大家的視線,即想開腔說話,卻又吞吞吐吐說不出來。

     空氣的沉靜,幾乎連每個人的呼吸都可以聽得見。

     孫阿七突然高聲怪叫:“你們好像餓狗看見了糞便,這樣盯着人家會說得出話嗎?” “呸!……”查大媽憤懑地唾了一口。

     但這一聲卻惹了哄堂大笑,寂靜的空氣被沖破了。

    恢複了一點生氣。

     “孫阿七别搗亂!”情報販子說。

    “查大媽假如不辭麻煩請你倒杯熱茶,給于小姐壓壓驚。

    ” 這句話提醒了查大媽,她馬上斟了一杯熱茶遞了過來,于芄自然不能喝,她端着杯子道聲謝謝,緊張的心情,便逐漸松弛下來。

     不久,于芄便開始說話了,她說:“……我不知道應如何說起……我并不是一個真正的共産黨……各位都知道,自從大陸淪陷以後,凡在學校念書的,都一律得先加入共黨外圍組織,否則便不得求學……我就是這樣地加入了共産黨的組織……。

    ” “不念書不成嗎?”孫阿七問。

     “孫猴子真讨厭,任何人說話都要打岔。

    ”夏落紅瞪瞪眼。

     “不念書就得做事,不念書又不做事,他們就視作廢物!要知道共黨控制糧食是非常嚴密的,廢物就不配給糧食——他們扼住了人民的喉管強逼每一個青年人加入共産黨組織,接受他們的指揮。

    ” “假如是我,我什麼也不幹,專門去開他們的糧食倉庫!”孫阿七又說。

     夏落紅便用手拍孫阿七的腦袋。

    “你不說話,我們不會當你是啞巴!” 于芄呷了口茶,繼續說:“我中學還沒有畢業,所謂黨的上級,認為我做事細心,便把我調訓,我沒想到會調到‘政治訓練學校’,科目是習管理學‘政治資料’,于是,我便變成了一個共黨的特務人員了。

    一年期滿,我被派到香港來,那時候‘文化公司’剛好成立,我的職位是給潘文甲當秘書,實際上給他管理情報檔案。

    ”她歇了歇,似乎在找尋說話的頭緒。

     “抛錨了!”孫阿七又多嘴,因為大家向他瞪眼,他隻好把自己的嘴巴用手堵上。

     “我真不知道從何說起才好,”于芄又說。

    “我家中還有父母、兄弟,自從進了共黨組織以後,我便和家庭脫離了關系……” “你的父親現在在什麼地方呢?”情報販子找到了重點,便問。

     “我是江蘇人,他們現在還住江蘇鄉下!” “嗯,你繼續說下去!” “……我自從進了‘政治訓練學校’直至調到‘文化公司’來,很少接到家信,這事情我暗自納悶,到現在我才知道,原來,他們控制了我的信函,那天晚上,你們幾個人……”她用手指向情報販子、孫阿七、夏落紅。

    “在經理室談交易走後,我收拾屋子,發現在我辦公桌的玻璃闆下,壓着一大疊信,抽出來看,原來,竟是幾個月來我的家信呢!父親寫的,母親寫的,弟妹寫的……全都拆了封,書信中說,他們的境況不好,負擔的稅很重,有時候甚至于連飯都沒得吃。

    ……也許這就是他們扣留這些信函的原因……” “哈——”孫阿七皺起了鼻子大笑。

    “那些信是我替你壓在玻璃闆下的!特意留給你看啦!” 于芄愕然。

    “怎麼……會是你?” “那天我偷開潘文甲的保險庫,發現有一疊你的書信,就給你留下了!” 于芄半信半疑。

    “你什麼時候偷開保險庫的呢?是否夏先生和林琳吵架的時候呢?那隻是十來分鐘的事,你又沒有鑰匙……” “他是‘鬼鎖匠’任何保險庫隻要幾分鐘的時間就可以打開!”夏落紅解釋說。

    “哦——還有,你下次叫我夏落紅就是了,别叫我夏先生,我們這裡是不拘形迹的!” 孫阿七又扮出一副怪相,神氣活現的,這樣一來,空氣更顯得輕松了,于芄在這陌生的環境裡,不安的态度也逐漸消失。

     “這樣說來,那就對了!”她繼續說。

    “定然是潘文甲控制我的書信……我把那些信細細讀過之後,傷心了兩天兩夜,我覺得共産黨一切都是騙人的……以前,他們曾說過,隻要我好好做事,家中的人都不用我擔憂,他們都可以得到豐衣足食,所以我在‘文化公司’做事,非常賣力,隻要是潘文甲交下的事情,我都按時替他辦理得有條不紊,對潘文甲先生,也很尊重,但都是假的,他們不過蒙騙我,利用我罷了,我傷心已極……悔恨不該墜入他們的圈套……” “這就是你所以投到我們這裡來的原因嗎?”老氣橫秋的吳策老并不因為于芄的故事說得動人而表露同情,他以極度懷疑的眼光盯在她的臉而問。

     “我看吳策老又受了幹爹的傳染啦!”夏落紅不平說。

     “這也不盡然……”于芄咽了一口氣,又繼續說。

    這時,她露出羞人答答的樣子。

    “在‘文化公司’裡,有一個名字叫馬白風的副經理,相信各位都知道的,這個人非常卑鄙陰險,和潘文甲是死對頭……一直野心勃勃,想搶奪潘文甲的位置做總經理;同時,他還想占有我……”說到這裡,她的臉上紅了一陣,呷了一口茶,以遮掩她的嬌羞。

    “我因為平日替潘文甲做事很費力,所以潘文甲很維護我,馬白風無可奈何。

    但是,現在情形變了,那天晚上,潘文甲獨自到你們這裡來……我也不知道他要幹什麼?……後來,他被‘統戰部’的人抓到,李統把他保回‘文化公司’之後,經過一夜的疲勞審問,雖然潘文甲什麼也不肯承認,但李統對他的信任已失,總經理的職位就此完結了,調到一個什麼獨立小組,做負責人,總經理的職位,當然由馬白風繼任。

    同時,聽說李統和潘文甲都懷疑我和你們是有串通的……這真冤枉,說實在話,我和你們見面,不過三兩次……”她看了夏落紅一眼,羞答答的面孔,脹得通紅,呐呐地說下去:“馬白風做了總經理之後,我的環境就不堪設想了。

    他用盡種種卑鄙龌龊的手段,逼我屈服在他的淫威之下,有時無緣無故,會遭受他的無禮辱罵,那些下流話簡直不堪入耳,除非是禽獸才說得出來的。

    ……”她的眼眶中又含滿了淚水。

    “我曾要求李統把我調開,但是他已認定我有通敵嫌疑,對我的請求置之不顧……我孤苦伶仃一個人落在香港,連個可以訴苦的地方也沒有。

    ……可是剛才……不幸的事情終于發生了,馬白風假傳聖旨,把‘公司’上上下下的人全調開了,派給他們一些莫明其妙的任務,然後獨個兒喝起酒來。

    我知道情形不妙,便悄悄的躲到三樓宿舍的房間内,果然他喝得有七八分醉意時,便來敲我的房門,他說:‘于芄,今天晚上假如你還不乖乖的順從我的意思,我就把你支解。

    ’天呀!這時候‘文化公司’上上下下一個人也沒有,我呼天不應,叫地不靈,真不知如何是好。

    我慌亂萬狀,恨不得有一支手槍在握,一槍把他打死……混亂中又想入非非,假如在這個時候,你們幾位忽然來了該多好,一定會救我的性命……” “假如你有通知,夏落紅準會去!”孫阿七打岔。

     但他的噱頭并不曾引起大家的注意,這時每個人對于芄的故事,聽得出神,對她的遭遇,深表同情。

     于芄繼續說:“過了一會兒,馬白風又說:‘小妮子,你假如再不開門,我就要沖進來啦!’他在門外數了十下,我還沒有動靜,便抱着胳膊,拼命的撞門了……我的房門下着鎖,但不很牢固,我忙搬移了房間内的桌子、椅子、床鋪、衣櫥……把大門堵上,馬白風撞不開,過了片刻,他又說:‘小妮子,我知道你狡猾,但你逃不出去,我會爬窗戶進來!’果然他打開了隔壁孫可夫的房間,爬出窗外,踩着牆緣慢慢向我的房間爬過來……這是座三層高樓,假如摔下去的話必定粉身碎骨。

    但是假如被他爬進我的房内,即将不堪設想,我向窗外探出頭去察看,他爬近了,我若是再不逃走的話,就要落在他的手裡了。

    于是,我便決定了出走,先把窗戶牢牢拴上,又搬開了堵在大門口間的衣櫥床鋪等物,随手撿起幾件常穿的衣裳,用包袱包起。

    馬白風已爬到了窗戶,他用手槍敲破了玻璃,如同瘋人一般,伸手進來拔去窗拴,拉開窗扇,正要跨進來,我緊忙拉開房門,拔腳飛奔。

    由三樓落到樓下,匆匆由後門走出街面,拼命地跑了一段路……自己才默想着我應該走到那兒去呢?我在香港舉目無親,連朋友也沒有一個……盲目地在街上走着,不知走到何處是個盡頭,身上又沒有錢,連找個歇宿的地方也不可能。

    我呆滞着,胡思亂想,忽然想起了你們幾位,我而知以前的看法完全錯誤,隻有你們才是真正的愛國者,隻有你們才是真正的勇士,也隻有你們才有這樣的魄力膽量和那些惡魔作地下的戰鬥……” “我們的目的是要撈他們的錢嘛!”孫阿七又說。

    “說實在話,我們在讨債呢!” “對的!我自從看過那疊家信以後,我知道,我也應該向他們讨債……”于芄露出堅毅的神色說。

     情報販子矜持着,摸着下巴,又用指甲鉗拔着下巴未修的須髭,忽然說:“這樣,你便跑到我們家裡來了?” “我下決心時……确用了很大勇氣!”于芄忸怩說。

    “……我知道你們是主持正義的鬥士,專事抑強扶弱,救濟貧窮,你們不是常常捐款接濟孤兒院嗎?而且……也隻有你們才有力量能保護我的安全,不讓惡魔把我抓回去……” “對的,我們除了孤兒院以外,還救助了不少難民,不相信你可以到深圳或調景嶺等地方去調查……”夏落紅揚起大姆指,自己誇贊說。

     “那末,你為什麼不到警署去報案呢?”情報販子目光灼灼,滿露懷疑之色。

    “你做政治難民,他們當然會保護你!比我們這裡安全得多!” “噢!我沒有想到……”于芄哽塞說。

     “又為什麼不找潘文甲,或李統報告馬白風的卑鄙行為,他們當會有決斷!”情報販子再說。

    “或向‘三三一’控告!” “潘文甲和李統已不相信她了!”夏落紅代于芄答。

    “而且潘文甲又已經失勢!連靠山也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