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僞美人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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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末,我很懷疑,你跑到我們這裡來,對共黨即是叛變,難道說,你沒想到你留在大陸上的父母會得到什麼後果嗎?”情報販子又問。

     這句話把于芄楞住了。

     夏落紅立即表示不平說:“一個人在危急的時候,那還會想到這末許多?” 情報販子即加以申斥說:“小子!我問的是她!而不是你!” 夏落紅自讨了沒趣,聳了聳肩膀,但于芄的熱淚卻奪眶而出了。

     “我的确沒想到這些……”她抽噎着說。

     “那末,現在我已經提醒你了,你可以想到叛變以後,你的父母會得到什麼後果?”情報販子無情地說。

     “……我真不知道如何是好?…”她已泣不成聲。

     “既然這樣,我可以告訴你一條路,就是回到‘文化公司’去,用強硬态度抵抗馬白風,用消極手段抵抗李統潘文甲,除這條路外,你還可以向‘三三一’控告,向你的上級報告!……” “我反對,這豈非是送羊入虎口嗎?”夏落紅高聲怪叫。

     “假如決心要脫難魔掌,不妨到香港警署去要求政治保護,他們的保護比我們的保護安全……”情報販子有逐客之意。

     “義父!這太不近人情了。

    ……” “我現在有事要外出!小姐,這是我對你僅能做到的幫助,何去何從,應由你決定!”說着,他站了起來,一面使用眼色,招吳策老和孫阿七至一旁,低聲關照說:“我要馬上趕到灣仔去探望梁洪量的家屬,你們要好好看管夏落紅——這是美人計,千萬小心!我們六個人當中,就隻有夏落紅會上當!而且女人的眼淚,是夏落紅的緻命傷。

    ” “不過!除了你以外,有誰可以控制得住夏落紅呢?”吳策老面有難色。

     “事在人為!你們盡力量就是了!我實在無法分身!”情報販子就要動身了,臨出門時他又說:“你們隻要記着一句話,事情不會這樣巧,梁洪量剛出事,他們内部就有人叛變,而且叛變的人,又偏偏是個女的,這就是他們看準了我們的弱點,隻因為有個夏落紅。

    最好留她在這裡喝咖啡,過一個鐘點才讓她走,有一個鐘點的時間,我已經足夠由梁洪量家中趕回來,于芄不走,共黨料不到我會外出辦事!” 情報販子在落下樓梯時,小心翼翼,唯恐有人潛伏在外。

    吳策老替他在露台上巡風,孫阿七送他行了一程,直至他找到了一輛出租街車,方走回來。

     情報販子走的時候,已差不多十二點鐘,于芄抽泣不停,吳策老按照情報販子的吩咐,命查大媽燒了咖啡,招待這位來意不明的女客人。

     将近一點鐘時,吳策老說:“于小姐,請你不要見怪,并非我們不收留你,你要多為留在大陸上的父母着想,現在時候已經差不多了,相信馬白風支派出去的人馬已經回來了,‘文化公司’内耳目一多起來,馬白風總還不至于那樣的膽大包天把你怎麼樣吧……” 夏落紅還沒等于芄回話,便一把揪住了吳策老的膊胳,拖至走廊靜處,嚴詞厲色加以譴責說: “一個弱女子臨到這般光景,我們怎可以不加以援手?……叫她回去豈不是等于羊入虎口嗎?” “這是你幹爹的意思……” “義父畢生看女人如蛇蠍……難道說你也和他一樣見識麼?” “但是你幹爹的交待是如此,我不能自作主張。

    ……而且,他還千萬囑咐我,要我好好監視你的行動,不能讓你任情使性,迷戀女色,敗壞大家之事。

    ” “呸!義父一輩子讨不到老婆,難道說我也要和他一樣?” “小子!你聽我說;”吳策老轉變了柔和的語調嚴氣正性地說:“你和于芄小姐不過是一面之識,從沒有說過一句話,今天突然來到,難保其中無詐,我們收容了她,無異是引狼入室,将來出了事,你負擔得了嗎?” “但是義父畢生的主張就是鋤強扶弱,劫富濟貧,我們遇到弱者不救,反而把她送回魔窟,豈不是違背宗旨了嗎?” “唉!人家施用美人計,要把我們收入魔掌才是事實呀?……” 他倆你一言我一語,争得臉紅耳赤,于芄在老遠看着,着實有點難乎為情,雖然她胸中茫然無主,但也站了起來,向大家表示歉意說: “……既然這樣,我還是走吧……打擾了各位,甚感不安。

    ……”她哽咽說。

     “不!你可以留下!”夏落紅自作主張說。

    “假如義父回來,一切由我負責!” “……大家對我不諒解,我怎能留下呢?”于芄說時,淚珠又漱漱流下。

     吳策老一把揪着夏落紅衣領,趨到他的耳畔,低聲說:“記着!眼淚是女人最有力的武器,你的心腸一軟,就是你向她的武器低頭!” “我已經決定暫時把她留下,不管義父回來的辦法如何?”夏落紅咆哮,“要不然,我就跟她同走!” “假如你為一個女人而和我們分裂,那是共匪所求之不得的。

    ……” “我反抗你們見危不救的冷酷态度!……” 孫阿七見他越吵越兇,便上前排解:“兩位!且聽我說一句話,夏落紅要留客,吳策老要送客,我有個折衷的辦法,就是送留兩兼!” 送留兩兼倒是個好辦法,大家全感到新奇,便趨攏聽孫阿七的高見。

     孫阿七便說:“折衷的辦法,就是我們先把于小姐送回‘文化公司’,看看馬白風的行動如何?‘文化公司’的人反應如何?然後我們再作道理……” “那不消說,馬白風定然會對她不利……”夏落紅反駁說。

     “假如對她不利,我們再把她接回來也不遲!”孫阿七瞪瞪眼睛說。

     “孫阿七說的很有道理。

    ”吳策老想藉此制服夏落紅的執拗。

     “假如送回去了,她就出不來,那時你們又将怎麼辦?”夏落紅狠狠地說。

     “隻要你幹爹肯出馬,天底下沒有一個地方可以留得住人,主要的我們還是要通過你幹爹的意思!”吳策老說。

     于芄見他們争持不下,更不知道如何是好,便含着淚,堅持着要離去。

     夏落紅忿然喘了口氣,說:“好吧!既然你們幾個人一個鼻孔出氣,那末就由我親自送她回去……” “嗨!不行!”孫阿七把他揪住。

    “蛇無頭不行,這個頭怎麼也輪不到你的頭上,駱大哥既然把這件事交給吳策老處理,就應該由他負責!——假如夏老弟親自出馬,我可以預料得到,兜一個圈子,你還是要把她帶回來。

    ” “呸!孫猴子,我和你無冤無仇,你專和我搗蛋,是甚麼意思?”夏落紅揪住了孫阿七的頭發,就要揍人。

     “我關照你,别老羞成怒!”孫阿七嬉皮笑臉地說,“我是說實在話!” “那末我和吳策老同去!”夏落紅堅持着自己要親自相送,一方面在争取吳策老的同情。

     吳策老面露難色,搔着頭皮說:“現在風聲很緊,我不能擅自離開本宅,夏落紅也不應該離開,我看,這辦法既是孫阿七提議的,還是辛苦孫阿七走一趟吧!” “好哇……”孫阿七瞪圓了眼睛發出怪笑,不斷地擺手搖頭。

    “吳策老,你别損人不利己了,你不願意當起解的禁子,何必推到我的頭上!” “誰叫你提出建議?”吳策老撫着雪白的胡子,擺出長輩的尊嚴。

     “建議是建議,行不行在你們,以後我不說一句話就是啦!”孫阿七說着,便匆匆走開了。

     “那末查大媽走一趟如何?”吳策老再次點将。

     “我不幹!”她回答得幹脆。

     “這樣,彭虎陪我走一趟!”夏落紅向他的同情者招手。

     “算啦!”孫阿七坐在老遠的沙發椅上又發出怪聲。

    “彭虎是個忠厚人,還不是随便夏落紅指點——我擔保怎麼去怎麼回來!” “既然大家都不去,那末我一個人去就是了,走吧!于小姐!”夏落紅怒沖沖,一把拖住了于芄便要走路。

     “孫阿七!既然駱大哥把全權交給我,我便命令你走一趟!”吳策老咆哮了。

     孫阿七見吳策老當真的着了惱,無可奈何,脅肩扮了鬼臉,悻悻然說:“好吧!我就算舍命陪君子了!” 這樣問題便算解決了,由孫阿七、夏落紅兩人互相監視,共同負責伴送于芄回“文化公司”去。

     吳策老趕過成安街去,撥電話給熟悉而可靠的一家汽車公司,招來一部出租汽車。

     于是夏落紅、孫阿七、于芄三人便乘上汽車而去。

     臨行時,吳策老叮囑說:“事情辦好要趕快回來!” “哼!我還要去跳舞!”夏落紅忿然回答。

     汽車向着醫院道奔馳疾駛,于芄坐在當中,孫阿七坐在左首,夏落紅坐在右端,于芄的臉上罩着愁緒、悲傷,好像心中有着莫名的猶豫。

     夏落紅執起她的手,輕輕撫摸,又趨近她的耳畔,低聲說:“放心……他們不相信你,我當盡最大力量幫助你脫離魔掌……” 于芄點首示謝,随着珠淚又淌下來了。

     夏落紅憐惜備至,但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話安慰她才好,這時,他唯一的欲望,就是能好好地擁抱着于芄親上一個甜蜜的吻,但礙于孫阿七那短命鬼坐在一旁,又無法實現這個欲望。

     孫阿七道貌岸然,正襟危坐,目不斜視,他知夏落紅已經如癡如醉,假如再招惹他,準會老羞成怒,火烈的性子爆炸起來,不是鬧着玩的。

    他幹脆像木頭人般坐着,僞裝對他們兩人的行動漫不經意,心中卻在盤算着到達目的地後的次一步驟,應當怎樣應付夏落紅這個難纏的家夥。

     “有了上一次的經驗,我要好好提防!——”他心中想。

     “你趁此機會,為什麼不設法把父母接到香港來呢?”夏落紅又和于芄攀談。

     “假如可以出來,他們早出來啦!”于芄說。

    “他們已經連吃飯的錢也沒有了,那裡還有錢做盤費呢?一家老小,由上海到廣州,由廣州到香港,要很多錢呀!而且共黨要消滅我們每一個人的‘溫情主義’,女兒在外,父母就不得呆在一起……” “那末你在‘文化公司’做事,沒有薪水嗎?” “很微薄,夥食、所得稅、公債攤派,七折八扣,剩下來的已沒有多少了,潘文甲答應替我把餘下來的錢給我寄回家中去換米糧……但是每個月錢是扣去了,我的父母卻從來沒有收到一點什麼……” “那你為什麼不向他交涉呢?” “我是看過了他扣留的一疊信時才知道的。

    這時候,潘文甲已經失去權勢,調到另一個小單位去了……” 汽車已經到達醫院道,距離“文化公司”,還有五十餘碼之遙,夏落紅便吩咐汽車停下。

     “孫阿七,我送于小姐上去,你應當明白該怎樣吧!”夏落紅說。

     “當然。

    我去負我的責任?”孫阿七回答,好像對夏落紅很服貼呢! 夏落紅陪着于芄,慢慢走上斜坡馬路,夜深了,大地籠罩着一層輕雲薄霧,他倆的倩影,逐漸消逝在孫阿七的視線之中。

     孫阿七應做的事,是等于芄和夏落紅走遠後,悄悄随後跟上,溜進“文化公司”隔鄰的攝影器材鋪子三樓吳策老開設的藝術攝影室,用望遠鏡探看“文化公司”後院的反射鏡子,藉以探窺屋子内的動靜,看他們對于芄的态度如何,即可證明于芄的出奔是真是假。

     但孫阿七并沒有這樣做,因為他對夏落紅不放心,這個色情狂者會不會真把于芄送回“文化公司”去很有疑問。

     他吩咐汽車停放在較為僻靜的地方,偷偷溜上山坡,居高臨下,追蹤在夏落紅和于芄之後。

     這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