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恐怖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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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麗黛不再闆着面孔,她萬種風情地先向宋琪看了半晌,忽而上前伸出那如水蛇般的玉臂,緊緊地勾住宋琪的脖子,向他大腿上一坐,投懷送抱外還不斷地送上香吻。

     宋琪滿腹牢騷夾着無限的辛酸,他有預感,又會屈服在高麗黛的手下了。

     “阿琪,别生氣,我們先把鄭大叔找來,對他說明我們保密行期是為了那批來去無蹤的歹徒,就說我們受不了恐吓不得不暫時回避,蜜月時間最易過,我們很快就回來的,相信你的父母親和廖二叔他們都會原諒我們的!你認為如何?” 宋琪并沒表示同意與否,實在說來,他早已不知如何是好了。

     高麗黛便自做主張替他打了電話。

     約半小時左右,鄭毛應邀匆匆趕到,最初他對宋琪及高麗黛這種近乎悄悄溜走的行為很不以為然,可是能言善辯的高麗黛卻很快就把他說服了,高麗黛固然是一片謊言,但她編述得頭頭是道,宋琪在旁也無從駁辯,鄭毛有兩杯下肚,什麼事情都萬大應承,他熱心的拍胸保證,決定替宋琪在他父母及廖二虎面前解說明白。

     高麗黛很高興,她對鄭毛說:“鄭大叔,我們走後,童媽仍在此替我們看屋子的,你假定有空盡管到這裡來走走,酒吧上有你嗜好的‘杯中物’,随你要怎麼喝就怎麼喝,櫃櫥内是貯儲的,盡管招待你的那批兄弟吧!” 高麗黛說得過于坦白,鄭毛反而忸怩起來,連連說: “高小姐,你太客氣啦,阿琪跟我自己的孩子一樣,爺叔做一點事哪還需要報酬?”鄭毛頓了頓,瞄了那華麗的酒吧一眼,又說:“你們盡管高高興興地去度你們的蜜月,上上下下的事情統統交給我來處理!” 蕭大炮和顧富波已照顧好行李,啟程登船的時間接近了,高麗黛自錢包中取出了一筆為數約二千餘元的現鈔,交到鄭毛手中,拜托他把半數送到宋三爺處交給宋老太太,算做一點孝敬之意,另一半則交給鄭毛及廖二虎,作為了結阮難成事件的費用。

     鄭毛雙手捧着這麼一大筆錢,禁不住直咽涎沫,但他到底是個公正不阿的叔爺輩,連忙拒絕說:“三爺處的錢,我一定送到,其他的就不必了……” 高麗黛最後說:“鄭大叔,我們須要立刻趕時間了,這筆錢你盡管先拿回去,以備不時之需,反正我們很快就會回來的,到那時候再談吧!” 宋琪坐上了汽車,忍不住探首車外,再向鄭毛關照說:“大叔,我爸爸及我媽媽那兒你一定要替我解釋清楚啊,我一到就會寫信回來的!” “你放心!我一定辦到!” 晴日當空,風平浪靜,豪華的郵輪“茅斯它利亞總統号”正駛向星洲,那号稱“東方之珠”的H港,已漸漸消逝在視線之外了。

     船尾站立着一個孤獨的青年,他一會兒俯視着令人目眩的浪花,一會兒又仰視天際飄浮無定的白雲。

     海上風光是随着時間和航程而變幻多端的,也是迷人的。

     在這豪華的郵輪上,頭等客艙的旅客們大多是有了身分和經濟基礎的闊客,這時已有不少人趨出了甲闆,要欣賞這大自然美妙的一刹那。

    原來不覺已是黃昏日落矣,在太平洋上看日落,是最美不過的了。

     宋琪仍然孤獨黯然的屹立在船尾處,許多由他身旁經過的旅客忍不住感到奇怪,旅行是人生之中最歡樂不過的事情,這衣着華麗的年輕人如此落落寡歡,難道說他有着什麼傷心處?抑或是逃避着什麼事情? 誰也不會知道,宋琪正是在新婚蜜月旅行,而他的蜜月旅行除了新婚妻子之外還有保镖和司機随行。

     蕭大炮及顧富波均是“陸地英雄,水中狗熊”。

    船剛啟碇時還興高采烈地觀看海景,一方面也形同“土包子進城”般忙碌,到處都新鮮。

    不一會兒,船駛出了公海就不對勁了,雖然“茅斯它利亞總統号”是一艘數萬噸的豪華郵輪,可是他倆全是“旱鴨子”出身,遠看近看俱是起伏不停的波浪,就隻覺得“頭重腳輕”,混身不得勁,倆人結伴返艙上床去了。

     按照傳統規矩,世界上的一流豪華郵輪多在開航的第一晚,由船長設舞會大宴頭等艙的乘客,“茅斯它利亞總統号”也不例外。

    燙金的請帖早已送進每一間頭等艙内。

    有參加這種宴會的來賓,是一律得穿整齊的夜禮服的,高麗黛最愛這種應酬,上船後就忙着打扮去了。

     宋琪獨個兒靜立在船尾海風輕拂中,他回憶着與高麗黛由跑馬場邂逅開始,如何被她吸引,如何被她挑逗,如何胡裡胡塗地與她結了婚,這一幕一幕的憧憬于腦際。

    跟着,阮難成如何地恐吓,“黑田組”如何找上門,這些事曆曆在目,如今又如此胡裡胡塗地跟她上了船,開始他們這所謂的蜜月旅行……。

     高麗黛這謎一般的女人怎會跟阮難成及日本“黑田組”的流氓起了錢财上的瓜葛呢?她又為什麼一直否認着?白蘭是她的真實姓名嗎?她在日本有着什麼人的人壽保險金待領?她那些的珠寶鑽石是由哪裡來的?她有沒有一顆貓眼石?她究竟是什麼地方人?家世如何?再者,宋琪所看到的護照是本嶄新的,她從前是持有什麼護照的呢? 新婚蜜月的丈夫對妻子居然會有這麼多的問号,同時以高麗黛保密的作風來看,再追究下去也是枉然,似乎宋琪永遠也不會再得到真正的答案了呢。

     宋琪胡思亂想一陣,心中甜鹹苦辣五味俱全,長籲短歎不已,倏地,身後聽見蕭大炮的破鑼嗓子。

     “阿琪,你一個人在這兒幹嘛?高小姐正在找你呢,人家都打扮好了快去瞧瞧。

    ” 宋琪苦笑,因為他知道,在這郵輪開航的首夜,船長設宴,免不了一番熱鬧,高麗黛絕不會錯過這種場面的!他随着蕭大炮進入了艙房。

     哇!怪不得蕭大炮會大驚小怪的,宋琪已看得眼花撩亂了,原來高麗黛已扮得一如歐洲古代宮闱的貴婦啦! 隻見她穿着一件古銅色鑲金線的低胸式夜禮服,裙子蓬松,更顯得她蜂腰纖纖,幾乎風吹也會折斷。

    雲鬓高盤,上面有一串鑲有翡翠的金葉子,耳墜卻是一對長垂的金爪翡翠珠球,搖搖晃晃的。

    項鍊也是一串相同的翡翠珠球,直垂至她那高聳的乳壕之中,在燈光下翡翠寶石霞光閃閃,托映出她那泛着桃花绯紅的膚色,更顯得迷人,指上兒塗得鮮紅欲滴,眼梢描繪了翠綠,還灑上金粉,柳眉高揚,面頰上還有一顆假痣,可謂五顔六色,手腕間也是四五排金爪翡翠珠鍊,套上半截連臂白手套,手套外戴的是一枚足有五六克拉的鑲翠方鑽戒。

     翡翠編成的手套,翠綠色的高跟鞋,連她的那雙襪子也是翠綠色的,纖長的小腿上有着一串細細的金鍊,挂着一個鑲了碎鑽的小雞心…… 宋琪看傻了眼,口張舌結,假如看差了眼,他會誤會是誤入演古裝舞台劇的後台了。

     高麗黛興緻奕奕,看見宋琪急忙輕快地轉了個大轉身,裙子迎風飄起,她邊說:“阿琪,你看怎麼樣?”女人都有着愛美的天性,也有着“顧影自憐”的毛病,她對着穿衣鏡,又不住地自我欣賞,似乎十分滿意。

     “嗯,船長之宴并非演舞台劇,看你這種打扮,或會轟動中外了呢!”宋琪淡淡地諷刺着說。

    他邊在高麗黛化妝台旁坐下,怔怔出神地看着擁滿了整桌的化妝品,像百貨雜陳,但覺陣陣怪香撲鼻。

    口紅有十幾枝,眉筆、眉刷、假睫毛、睫毛膏、睫毛鉗、蔻丹、化妝清潔水、粉底、粉膏、粉紙、香粉、胖司、珍珠膏、發膠、發刷、吹發器、連同十幾瓶香水,還有好多種宋琪根本不知做何用的化妝品,真夠得上使人眼花撩亂。

     宋琪要找出那陣怪香,無心地拿起了各種的化妝品,一一旋開蓋子,嗅了又嗅。

    高麗黛突然尖聲怪叫,聲響頗為吓人。

     “放下!不許亂動我的東西!”她一伸手奪下了宋琪正握在手中的一瓶美制面霜。

     宋琪被吼得一怔,莫名地注視着高麗黛的神色。

     高麗黛似也自覺失态,馬上改變語氣說:“瞧你,我都化妝好了,你也該趕快沐浴更衣啦,船長之宴遲到了是失禮的!”一面,她将那瓶面霜重新蓋好,置在床頭櫃上,好像十分珍重。

    然後又催促宋琪進入洗澡間。

     宋琪對高麗黛喜怒無常的性格已經習慣,他正需要一個冷水浴藉以清醒一番。

     約數十分後,宋琪已打扮整潔,和高麗黛踏進了那豪華無比的皇後大餐廳,是時正是餐前之交際小飲時間,餐廳中擠滿了中外紳士淑女,男士們是各式大小夜禮服,仕女們卻都是花枝招展,但誰又能及得上高麗黛呢? 高麗黛立時吸引了許多中外“色狼”的注意,實在是她打扮得太惹人注目了。

    非但是穿得一如要上舞台般,而且好像還有意為競賽财富而來。

     在這豪華的“茅斯它利亞總統号”郵輪上,富有者是常見的,至少也是盡畢生積蓄,至白頭時周遊世界,一張頭等票就值得許多金呢!所以浮浪子弟少,白發蒼蒼的老年夫妻多。

    在這種郵輪的頭等艙内,年輕夫妻是甚少見呢。

     宋琪自知他是因高麗黛而被人羨慕的,他倒自覺形穢呢! 布置豪華的皇後廳内,不謂男女都是衣冠楚楚,就連侍者也是小禮服打扮,音樂台上已經在演奏,一個侍者彬彬有禮地迎上前,将宋琪夫婦引到他們的席位上。

     高麗黛充滿了喜悅之色,她喜愛這種生活和交際場合,不時的東張西望,逢人點首微笑。

     宋琪相反的很不習慣,因為整個大廳内,洋賓客占絕大多數,幾個赤發高鼻的外籍“老色迷”正瞪着麗黛,上上下下不停地打量着,有垂涎欲滴的形狀,宋琪由心眼裡就有了别扭,可是相反的高麗黛卻有自鳴得意之色,秋波瞬轉,美目盼盼。

    每有人與她的目光接觸時,她都是心花怒放的……。

     穿着有如“大将軍”制服的樂隊,披紅挂綠的,肩上還挂着有“參謀帶”,忽而敲起一陣急促的小鼓聲。

    原來是船長起立緻詞了。

    這船長是位年約五十上下的英國人,說話時鼻音頗濃,聽說他還是個世襲的爵士呢,他穿着潔白畢挺的海上禮服,所說不外乎是謝謝各位貴賓的光臨,将全心使貴賓們旅途滿意,請大家指教等的官樣文章,演說完後就是祝杯與掌聲,跟着就要上酒菜了。

     高麗黛與宋琪剛剛拿起面前的酒杯時,倏地,一個白領侍者禮貌地過來一鞠躬,以英語說話。

     “船長梅遜爵士請二位貴賓與他同坐!” 在豪華郵輪上的船長夜宴,被船長邀請同席,是莫大光榮的。

     有很多人求之不得呢。

     固然,船長所坐的餐桌是排成凹字型的,前後兩排共有二三十個座位。

    差不多的席次是早已經内定的,凡是有身價地位的人士,在登上船時早已列在名單之上,如什麼公侯伯子男有爵位的,或是将軍上校之流,又如鑽石大王、煤油大王及在國際上有地位的明星歌星,或是曾獲得“諾貝爾文學獎金的大文豪”……。

     反正能和船長同席的,身價和地位都已經差不多,也有些“登龍門”自擡身價的無聊分子,在登上船時,就向船上的管事者賄賂活動,希望能跻身與船長同席,這樣他的身分和地位就會很自然的提高了,此後在此航程旅途之中,就會被人另眼看待。

     宋琪夫婦突然被船長例外邀請同席,是很意外的事情。

     也或是在登船之先,船上的管事人員以為他倆仍籍籍無名之輩,如今高麗黛炫耀了她的财富。

    就憑她的那身打扮,最起碼就堪足富甲一方。

     或是船長是個“老色迷”,他開始垂涎高麗黛的美色,所以邀請他們夫妻兩人過去同席。

     宋琪畢生之中絕少出門,更沒有享受過豪華郵輪的旅行。

    他不懂得這些規矩,更不知道這是一份榮耀。

    他認為沒有過去和船長同席的必要。

     他說:“這座位就不錯,不用麻煩了!” 但是高麗黛早已起立,眉飛色舞的,裙帶款擺,姗姗然地領在前面已向船長的餐席過去。

     那位蓄着仁丹胡子着白色海軍禮服的船長,早已離坐恭迎。

    瞧他那副色情的樣子,還行了個西洋的吻手禮。

    捧着高麗黛的那隻戴有白手套的玉手深深一吻。

     宋琪看在眼中真不自在。

     按照洋規矩在餐桌上夫妻還不能并肩而坐,他倆的位置排在面對面的。

     宋琪看所有餐桌上的全是國際人士,文人商人都是夜禮服,軍人的身上挂滿了大勳章……都是各顯豪富及顯耀身分的。

     宋琪什麼也沒有,他身上是一身繃緊的洋禮服,也就是結婚時在禮堂上所穿的,十分的不自在。

     侍者已為他端椅子招待他入座,在宋琪左右兩側的是兩位年逾花甲的洋貴婦。

    她們身穿着袒胸露背的洋晚服,癡肥臃腫就使人看得不舒服,再加上吃多了牛排滿身都是豆點雀斑,真個别扭。

     高麗黛的座位就在船長的身旁,真莫大榮幸焉,她是一點也不怯生的,開始高談闊論,搔首弄姿的,生怕還不夠引人注意的。

     “這位是你的妻子嗎?”宋琪身旁的洋貴婦開始和宋琪搭讪。

     “是的!”宋琪以應酬的方式回答。

     “很漂亮的小婦人!” “謝謝你!” “你們結婚多久了?” “正在新婚蜜月!” “嗳,該多麼美妙呀!你的妻子很富有吧?”外國人同樣的有着勢利眼,在乎身價與地位。

     宋琪很感難堪,呐呐說:“她可能是很富有的!” “你值得驕傲,有一個美麗而又富有的妻子,你會有怎樣的感覺呢?” 宋琪不願意回答這個問題,剛好另一邊的那位洋貴婦又和他搭讪說話。

     “聽說在中國寶石非常便宜,你們有這樣的說法嗎?” 宋琪說:“你指的是什麼寶石?” 那婦人便指着置在高麗黛跟前的那隻翡翠金爪編織成的手提包,邊說:“就是那種翠綠色的寶石,你的妻子利用它編制成手提包,太美麗了!”她歎息着,語氣間也帶着羨慕。

     宋琪說:“我不知道它的價值!” “中國人稱它為‘玉’對嗎?” “我們有稱它為玉,但習慣上還是翡翠!” 按照洋規矩,這種餐舞會任何人在第一支舞曲,都得和他的妻子也就是攜來的舞伴享受第一支舞。

     但是那位“主人”洋船長,他并無攜伴,妻子也沒和他同在船上。

    當他吃完第一道菜時,用餐巾拭了拭嘴,便起立邀請高麗黛共舞。

     照說:這是很不禮貌的行為,但他是主人,要這樣做時,除非宋琪立刻向他提出抗議,或者吵鬧一頓,這場面就會不歡而散了。

     這是宋琪夫婦的新婚蜜月旅行,宋琪不想這樣做,他忍下了一口氣! 洋船長臨攙着高麗黛步出舞池時,還向宋琪碰腳一鞠躬,表現出他的紳士禮貌。

     主人起舞,場面上起了一陣掌聲。

    跟着,所有在場的客人紛紛離座邀請他們的伴侶起舞,高矮肥瘦,白發蒼蒼,跷跷腿的什麼樣形色的人全有。

     宋琪看得清楚,有些人簡直如同敷衍了事的。

    因為這是第一曲舞,非得邀請自己的老伴的,這是洋禮貌,否則他們在下支舞起舞時,無法自由活動。

     宋琪左右兩旁的兩個洋貴婦都随她們的老伴下舞池去了。

    他籲了口氣,情緒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