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恐怖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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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較輕松了,但心情上又頗有着寂寞之感。

     他眼看着舞池上黑壓壓的盡是人頭,燈光昏沉,樂聲悠揚,真正跳舞的人少,随着舞步話短說長的多……不時可以看到那位風流船長和高麗黛翩翩舞步打池邊溜過。

     高麗黛是萬種風情,談笑風生的…… 能和船長跳第一曲舞的貴婦,身分必不簡單,有很多人向高麗黛投以羨慕的眼光,這或就是形成她得意忘我的原因。

     宋琪招侍者過來,給他斟上一杯烈酒。

     這種宴會飲酒也有很大的規矩的,在餐前該飲那樣的酒,餐後飲那樣酒,上那道菜時應飲那樣酒,一定不能搞錯,否則就鬧笑話了。

     譬如說,第一杯,一定是香槟;上魚及海鮮時,飲“占酒”,避腥氣也;上雞鴨及肉類的菜肴,飲烈酒;上甜點時,飲“砵酒”或葡萄酒…… 在每一份餐具的跟前,就置有七八隻形狀不同的琉璃杯,侍者過來斟酒時,拿錯了杯子也是笑話。

     所以乘坐這種所謂高級總統号郵輪,雖說是享受,其實也是受罪。

     宋琪向侍者索酒,于規矩不合,但是侍者不敢不從,因為有許多的酒徒,按規矩飲酒就無法過瘾,他們在飲酒時,都是額外的。

     刹時間,侍者已推過來一輛鋁制雪亮的輪轉酒車,車上置滿了各式各樣的名酒及酒具。

     “白蘭地,史各啟,伏加?……”侍者像背書似地先念了一串。

     “威士忌!”宋琪回答,一面拿起一隻高腳杯遞過去。

     “那是香槟杯子!”侍者說,臉色很嚴肅。

     宋琪即換了一隻如蝦蟆型的肥肚子大凸出的琉璃杯子。

    侍者點點頭,證明那是飲烈酒的杯子了。

     “加冰塊或蘇打水?”侍者又問。

    “單用冰塊,這杯子就對了,若要加蘇打水時,就用那隻高起琉璃像串皿似的杯子!”他很禮貌地向宋琪說,面孔帶着指導的模樣。

     宋琪感到乏味,他不高興看這種穿着禮服類如行屍走肉似的侍者臉孔。

     舞曲完畢,客人們紛紛歸座,洋船長伴送高麗黛回座,小心翼翼,一闆正經地替她移椅子,推椅子複又向宋琪第二次鞠躬,禮貌十足的。

     “你有一個很好的妻子!”他說。

     以外國人的規矩,贊揚别人有好妻子,是最禮貌不過的事情,但宋琪并不領情,他懶洋洋地回答: “我知道了!” 侍者上了另一道菜,随着新碟子,又給賓客斟了另一種酒。

     船長首先端起杯子,又另一次祝杯。

     音樂再演奏起時,就是交際舞的時間,賓客之間可以互換舞伴。

     隻見一些“老色迷”,都争先恐後來邀請高麗黛共舞,那趨之若鹜的形狀使宋琪覺得惡心,可是在這種場合之下,他又無可奈何,隻得保持風度,不給鬧出笑話。

     高麗黛已經有好幾杯酒下肚,有了酒意,她更是放浪形骸,尤其她喜愛這種“花天酒地”的生活,逢人就以笑臉相迎,滿放得開的。

     宋琪自覺無聊,又招侍者過來,他說: “這次我應該用什麼杯子飲酒?” 侍者一鞠躬,反問:“你這次飲什麼酒呢?” “當然還是威士忌!” “加冰還是蘇打水?” “當然是冰塊!” “那末還是用肥肚子的琉璃杯吧!” 宋琪吃吃一笑,特别摸出一張十元的美鈔,作為小賞,侍者立時裂大了嘴,由這時開始,他的态度完全改變,對宋琪溫和有禮,惟恐招待不周。

     宋琪将酒盞握在左手中,蕩了一蕩,冰塊稍許溶化,洋酒是要冷飲酌易進口。

     他一飲而盡,侍者自動的,立刻又替他滿了一杯。

     這時候,一位白發有酒糟鼻子的洋朋友過來,拍了拍宋琪的胳膊,說:“你好像很寂寞,為什麼不請我女兒跳一個舞?她就坐在桌子的末端!” 宋琪偏首過去,這時他自覺有點酒眼昏花,實在說,他不勝酒力。

    兩杯下肚已有了天旋地轉的感覺。

     那長餐桌的末端坐有一位金發女郎,也或是因為炫耀她的金發,發型是馬尾巴式的。

    長長地垂在背後,光滑燦亮甚為炫目。

     這女郎的年歲并不大,頂多十六七歲,圓圓的臉,長得很俏皮,碧綠的眼珠,鼻兒尖尖,明眸皓齒,可算得是個小美人兒,外國人發育的年齡較早,長得婷婷玉立,甚為豐滿呢。

     “你們父女兩人遊埠麼?”宋琪問。

     “我喪偶不久,所有的孩子差不多都長大成人,成家立業,就剩下這個小女兒!” “很可愛的女郎呢!” “她的名字叫做露絲,你可以去和她跳個舞嗎?大家都嫌她太小了!”老人語氣之間似帶着要求,顯然的他是愛女情深,不忍她過于寂寞。

     “先生,您貴姓?”宋琪問。

     “蘭道夫?史葛克,是我的姓名!”老人說。

     宋琪和老人握手後自道了姓名,便向那位金發美人趨過去。

     這孩子早已兩眼霎霎的,她似乎盼着能有一個舞伴,在這種場合之中,女孩子沒有舞伴時好像是頗難堪的事情呢。

     “露絲小姐,我有榮幸能請你共舞嗎?”宋琪深深一鞠躬,十足紳士禮貌地說。

     “一定又是我父親的主意!”那金發女郎說。

     “不!是出自我的至誠!”宋琪說。

     女郎嫣然一笑起立,擡起手,讓宋琪攙着,步下了舞池。

     是時,老人趨了過來,又向宋琪說:“待會兒,我有榮幸能請尊夫人跳一個舞麼?” 宋琪猝了他一眼,心中想,這老兒頗大的年紀了,難道說還色心高照不成?但這也或是人家的禮貌,他也或太狹心眼了。

     “當然,我是歡迎不疊的!”宋琪說着就和露絲落下舞池開始起舞。

     金發女郎的舞步并不佳,也或是年齡的關系,但她倒是落落大方的,重新問了宋琪的姓名。

     “那個美麗的女郎是你的妻子麼?”她問。

     “是的,我們正在新婚蜜月!”宋琪答。

     “有一個美麗而富有的妻子是否會感覺到很麻煩?”她天真地問。

     宋琪被問得意外,傻笑了起來,說:“真的,有時候是夠麻煩的!” “不過有時候也很使人羨慕呢!” “你多大歲數了?” “十七!” “嗯,那末你懂得的事情不少!” “問題是我不能早結婚,因為我的父親隻剩下我這一個女兒,實在說,陪老人家旅行,也實在夠寂寞的!”女郎似是含羞地笑了起來。

     “令尊是幹什麼的?——不,我的意思是做生意買賣或是幹公務?自由職業?”宋琪問。

     “父親是做礦業機械買賣的,東南亞許多地區的各種礦業公司,都聘請他為顧問,給予技術上的指導,這一次我們的遊行,就是到砂勞越去考察一所金礦……” “砂勞越麼?”宋琪喜出望外,最低限度,在此行之中,他們有了伴啦。

     “你們到什麼地方去?”露絲霎着眼問。

     “我們也是到砂勞越!”宋琪回答。

     “蜜月旅行到砂勞越麼?”露絲咯咯笑了起來。

    “新婚蜜月已經夠熱了,你們居然還走向赤道?砂勞越地方很大,你們打算到什麼地方去呢?古晉,詩巫,美裡,成邦江,林夢,民那,丹泗裡街?這些都是中國僑民聚集的地方!你們是到什麼地方去?” “我不知道……” “啊,我明白了,你是被動的,一切聽由你的那個富有美麗的妻子的擺布!” 宋琪刹時間臉紅耳赤,窘得可以,事實也是如此,砂勞越那是一個什麼樣的地方,他從來未有去過,甚至于也甚少聽說。

     偶而間,宋琪和一對舞客相撞,偏過頭去,隻見是高麗黛和那位洋紳士。

     頓時,高麗黛的眼睛霎霎亮,她瞪視着,宋琪懷抱中的舞伴,露出驚訝和妒怒,她搞不清楚是怎麼回事呢?宋琪怎會找到一位金發美人? “哼,手腳倒是滿快的!”她自言自語地詛咒着說,聲音卻傳過來,宋琪能聽得到。

     “你的妻子,不論在歡笑或是生氣時,都很美麗!”露絲說。

     舞曲終了時,宋琪送露絲?史葛克小姐回返她的座位,又謝過蘭道夫?史葛克先生。

     宋琪回返他的座位時,侍者殷勤地為他拉椅子,但宋琪一眼就看到高麗黛的形狀不樂,她的一雙眼仍投向露絲的座位的方向去,似有着無限的妒怒。

     這個女人的心腸也未免太狹窄了,她能周旋許多洋賓客之間,而禁止丈夫作任何的應酬麼? 也或是她的妒忌,并非是宋琪的活動,而是露絲小姐的姿色以及她那一頭迷人的金發。

     侍者又為宋琪斟了一杯烈酒,高麗黛招手讓侍者過去。

     “雙份的威士忌!”她說。

     看情形!這有“狹心症”的女人又要開始酗酒了,宋琪很為她擔心,高麗黛從來“酒後無德”,洋相會出盡的。

     但是因為他們兩人之間相隔着一張餐桌,宋琪無從解釋起,也無從向她勸說。

     那位洋船長倒是很慷慨的,當他發現高麗黛嗜飲烈酒時,便吩咐侍者将整瓶的威士忌置在他的跟前,他親自為高麗黛端瓶斟酒,極盡殷勤呢。

     船長大宴的菜肴頗為豐富,這一道菜是海鮮龍蝦鮑魚,是應該飲烈酒的菜。

     洋船長能夠豪飲。

    他和高麗黛對幹了一大盅,音樂再起時,蘭道夫?史葛克老先生已經過來,拍了拍宋琪的胳膊,向他打招呼說: “這一曲舞,我邀請宋太太共舞!” 宋琪忙說:“不勝榮幸!” 那位老先生便向高麗黛深深一鞠躬,繞過長餐桌去,親自為高麗黛拉開椅子,所有在場的賓客,已開始自由活動,這是交際舞會,大家交際一番,年輕或者貌美的淑女貴婦都沒有空着,露絲?史葛克小姐已經有人邀她共舞,倒是宋琪身旁左右的兩位雀斑肥婦沒有人理會。

     她倆曾向宋琪抛了眼波,但宋琪自覺無聊,他離座走出了餐廳。

     餐艙之外,皓月當空,但見殘雲片片,寒星閃熠,這艘豪華郵輪是朝熱帶航行,但伫立在艙外的甲闆上,還稍覺得有點寒意。

    海面上風浪很平靜,皓月反映水中像演雙胞,水波略微起伏,船上燈光窗影在水面上蛇蜿行。

     畢竟船艙外的空氣舒暢得多了,再看不見燈紅酒綠與烏煙瘴氣,也看不到色情君子的嘴臉。

     宋琪作了一番深呼吸,心中的郁氣全消,走向船頭間,隻聽得一陣低沉的手風琴節奏,曲調悲涼不已。

     那是閑着無事的水手們,三兩靜坐在船首間彈琴作樂,在船橋頂間,還有着吹口琴的,琴音随風向飄走,隻是微弱得隻有一點聲息,和手風琴和合着,另有着一番情調。

     郵船的航線大概是已經定向了,前面是無涯的大海,大家都可以放心航行,隻是船艙的窗内窗外,形成了兩個世界。

     宋琪自幼生長在這“天之一角”的H港海島上,還從未有出過門,這是頭一次長途旅行呢,還乘坐上豪華無比的“茅斯它利亞總統号”郵輪,這是享受嗎? 這是宋琪的“蜜月旅行”,朝一個從未去過又甚少聽說過的地方而行。

     然而,他的心情卻像天空間的星月般的寒涼。

     “阿琪,你怎麼單獨跑出來了?”忽的,蕭大炮出現在他的背後,這個酒徒,早已經是酒氣醺醺的,他噘着唇激動地說:“這麼熱鬧的場面,真教人羨慕不已呢!” 宋琪也噘着唇皮,搖首說:“還是這外面的空氣好!” “高小姐怎樣?她是喜歡熱鬧的!” “對了,她正在鬧着,相信一定要醉倒為止!” “你為什麼不照顧她呢?” “照顧她的人可多着呢!”宋琪說着拍了拍蕭大炮的胳膊,說:“你們那方面怎樣?” “他媽的,二等艙除了一所酒吧之外,什麼也沒有,真洩氣!”蕭大炮似乎感到有點委屈。

     “有酒吧就不壞,我正找不到喝酒的地方呢!”宋琪說。

     “顧富波還在酒吧裡混着呢,他邂逅了一個風流寡婦,有‘一見鐘情’之勢,正在上勁呢!” “我要參觀二等艙的酒吧!你帶路吧!” 蕭大炮有為難之色,說:“高小姐限定我和顧富波每一小時或半小時上來巡邏一番,最重要的是你們的那間艙房,她生恐會有人偷東西似的……” “管她呢,在豪華的郵輪上,該不緻于會有‘黑田組’、阮難成的跟蹤了吧?”宋琪真個需要買醉,他希望能醉得昏天黑地,連什麼也不知道。

    所以,想到二等艙的酒吧去。

     “你别說,我已經發現了有可疑的人呢!”蕭大炮正下了神色說。

     宋琪一怔,說:“什麼人?” “好像是彼得李,詹美陳!就是那租住在我們公寓鄰居的僑生,他們竟也在船上……” “怪哉,可是真的嗎?也或是你酒眼昏花了?” “一點也不假的!”蕭大炮斬釘截鐵地說:“我在開船不久時就看見的!” “也是乘二等艙麼?!”宋琪問。

     “不!恐怕還不止!也許是統艙!”蕭大炮搔着頭皮,表露出困惑說:“我曾搜遍了全船,就沒再發現他倆的蹤影呢,你說事情怪不?” “我早說過,你是醉眼昏花罷了!” “不!也許他們和水手混在一起了!” “高麗黛可知道這件事情?” “我向她報告過,這也是她之所以要我和顧富波經常要巡邏的原因!” 宋琪猶豫不已,終于他随同了蕭大炮落下第二等的艙房。

     這艘豪華郵輪的設備可真不壞,二等的艙房,也有很多的交誼活動場所,如酒吧、彈子室、乒乓室、還有公共的電影院。

     反正它不會教旅客以為是在海洋之上,它和在陸地上的生活沒有兩樣。

     宋琪先看過蕭大炮和顧富波所住的艙房,房間還不壞,相當的寬敞,設備也滿華麗齊全的。

     假如說在短短的數天的旅途之中,縱然坐二等的艙房,也是會很舒适和愉快的。

     不久,他倆進入酒吧間,這酒吧也可供跳舞,燈光昏沉沉的,也充滿了烏煙瘴氣教人覺得不舒适。

     顧富波和一位婦人坐在幽黯的一隅,他們像真的在談情說愛。

     旅途上寂寞,在這種豪華的郵輪上,是經常發生“露水姻緣”的,等到旅途結束時,這段情緣也就結束了。

     在幽黯的燈光下,宋琪也看清楚那婦人的容貌,她的年齡稍嫌大了一點,但是輪廓似乎還不壞呢。

     蕭大炮要向顧富波招呼,但宋琪不願打擾他們。

     宋琪說:“讓我們先行巡邏一番,找出那兩個神秘的小家夥如何?” 蕭大炮說:“也或許上面,高小姐需要有人照護!” “沒關系,照應她的人正多着呢,在這種豪華郵輪上,如同一個小型的社會,一切都有規矩,不會發生什麼事情的!” 蕭大炮便陪同宋琪,巡視了二等艙房所有的地方,他們有着一定的活動範圍,至少不能侵入頭等艙房的享受。

    規矩并不嚴明,多數是靠旅客們的自律。

     二等艙房所有的地方全走遍了,哪裡會有彼得李和詹美陳的蹤影呢?他們白忙了一陣。

     “我早說你是酒眼昏花!”宋琪埋怨說。

     “我們再到統艙去看着!”蕭大炮說。

     在這種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