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恐怖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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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着高麗黛,高麗黛的姿色、高麗黛的風度、高麗黛的神秘行為……這一切在宋琪的眼中,增加了他無比的麻煩,然而,他無法就此拂袖而去。

     宋琪的心情矛盾不已,他的腦海中是酒精在作怪,還是亂哄哄的,經過再三的考慮,也考慮不出什麼名堂,最後仍是愛情占了上風。

     當他洗漱完畢,再次經過卧房要走出客廳時,發覺那酒醉的妻子高麗黛已不在床上了!她起床了不成?宋琪連忙趕出客廳,隻見高麗黛穿着整齊,正在客廳裡與宋老太太及金櫻很熟絡地聊着。

    滿嘴巴媽媽長媽媽短的,逗得宋老太太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細縫。

    金櫻相反地怔坐在一旁,她在欣賞高麗黛的一切,她的風度、談吐、與美姿……。

     宋琪大感詭異,高麗黛這個女人的轉變實在令人高深莫測,隻短短的時間裡已判若兩人! 高麗黛一眼看見宋琪自房中出來,親切地離座迎上去,态度已完全轉變,她好像一隻“小羔羊”般嬌滴滴,說:“親愛的,你一定要留媽和金櫻小姐在這兒吃午飯喲!我親自下廚去,弄幾樣小菜給媽嘗嘗!” 看高麗黛的模樣,誰會知道這對小夫妻最近一連數天都在不愉快的過程中呢?連宋琪對她的突然轉變也感到愕然。

     “媽,你瞧,阿琪老是陰場怪氣地不愛睬我!他說,宋家的家規甚嚴,男女之間是授受不親的……”高麗黛突然向宋老太太撒嬌說。

     “唉,阿琪,這就是你的不是了,夫妻之間要好言好語,歡樂為閨房之福,别學你的老頭子老愛折磨人!”宋老太太似乎也被高麗黛所迷惑,竟幫着她教訓起兒子了。

     宋琪哪敢申辯,隻好唯唯諾諾的。

     高麗黛真的下了廚,幫着童媽弄了一頓精美豐盛的午餐,宋老太太品嘗之後,贊不絕口。

    高麗黛對宋老太太更是口口聲聲不離恭維,逗得這位老太太高高興興的吃完了午飯,帶着金櫻回去了。

    高麗黛還親自送至公寓的大門口間,再三關照顧富波小心駕駛,送宋老太太回家去,使這位老人家滿懷愉快,把她對兒子兒媳生活現狀所聽到的醜聞全遺忘了,認為那全是不實的傳聞。

     同時,這半日間所見所聞,使金櫻也胡塗了。

    實在是高麗黛表現得太好了呢! 最奇怪的還是高麗黛,她真像是把昨晚及以前和宋琪所有的不愉快事件全給忘了,送走宋老太太返回屋子後,便盡情挑逗着宋琪,絕口不提“蜜月旅行”的事了。

     宋琪對高麗黛而言,原是愛多于恨的,一經嬉耍,也就藉機假做把過去所有的一切全忘記掉了。

    實在說,沒什麼好吵的了。

    正如宋老太太所說,婚姻是自己決定的,妻子是自己所選的,怨不得天,尤不了人,有差錯也隻有自認晦氣。

     該夜,子時過後,突然客廳酒吧抽屜内電話鈴聲大震,蕭大炮及顧富波兩人沒有一天不是灌飽了黃湯入睡的,所以也睡得很死,電話鈴聲不停地響着,直至廚房後傭間内的童媽聽見了才出來接聽。

     電話是找宋先生或宋太太的,童媽雖一再說宋琪夫婦均睡着了,但對方堅持着請喚醒他倆接聽不可,童媽無奈,來到這新婚夫婦的房門口前,将好夢正酣的宋琪喚醒了。

     宋琪夫婦兩人言歸于好,不免纏綿一番,連日不得好睡,因之這晚休息得特早。

     宋琪猜想這時間來電話的除了以恐吓為手段的阮難成外就是那批日本兇手了,他不願驚醒愛妻,迳自悄悄起床接聽電話,但高麗黛已被驚醒,也披起晨衣起身,擠至電話旁邊。

     宋琪睡意朦胧,哈欠連天拾起電話筒剛“喂?”了一聲,對方已響起了一陣陰森的奸笑聲。

     “哈哈,你這小子真是打定主意做‘花下鬼’了麼?這麼早就上了床不成?……”果然就是阮難成的嗓音。

     “關你屁事!”宋琪憤怒的問:“你半夜三更來電話就是為了管這碼子的事麼?” “不過閣下來日不長,趁在年輕有命活着,也着實應該享受一番!”阮難成繼續諷譏着說,好像有意要激怒宋琪似的。

    可是,突然間,他改變了話題說:“你們的護照下來了沒有?” 宋琪還沒來得及回答,高麗黛已一把搶過電話筒,狠聲說:“阮難成,你别整天虛張聲勢恫吓,我們不會怕你的!” “白蘭小姐,不,我應該稱你為宋太太了,我并沒有恫吓你們;我隻是關心你們的護照有沒有什麼問題?我可以助一臂之力呢!” “什麼護照?”高麗黛嘴巴否認的快,但神色卻是相當的不安了。

     “何必對老朋友裝腔作勢呢?你不但替你們夫妻倆辦有護照,就連你的司機顧富波及保镖蕭大炮統統有分呢!并且我還可以告訴你,你們旅行的目的地是砂勞越!對不對?” 高麗黛恁怎的也沒想到阮難成連她的一舉一動都調查得一清二楚,他是怎麼會知道的?一時啞口無言。

     “默認了吧,”阮難成站在勝利者的立場,繼續說:“我隻問你辦護照有沒有什麼困難?我可以幫你的忙,反正我也要辦的,不會有太多的麻煩的!” “‘狗拿耗子多管閑事’!你的意思是砂勞越見了,我們在那兒較量好了……”高麗黛說完,不待阮難成回話,就把電話挂上了。

     高麗黛好像又遇着了新的刺激,一聲不響,迳自由酒吧上取下了一瓶白蘭地,一口氣猛幹了兩杯。

    雙眉緊鎖,似有着無法解決的問題困擾着。

     蕭大炮和顧富波是被他們的說話的吵鬧聲驚醒的,兩人探着房門外面面相觑,不知該如何是好! 高麗黛長歎一口氣,往沙發椅上一靠,吩咐童媽說:“拿點冰塊來,再每人一個杯子,我們今天喝個醉!” 宋琪最不贊成高麗黛每在遇到了困難時,便藉酗酒來解決,或者說她是藉酒麻醉自己以逃避現實!可是他又不願當着下人們的面與她争吵。

    因之他悄悄搖首向童媽示意。

     但是蕭大炮和顧富波兩人在清醒時,沒有酒就過不了時日,他倆已自動取了酒杯。

     “難道說,他有‘黨羽’在移民局内供職?或是布有眼線?或許是由跟蹤我們發現的呢?”高麗黛心中疑慮不已,喃喃地自言自語着。

     “也許他根本是胡猜亂謅的!”蕭大炮傻頭傻腦地回答。

     “呸!胡猜麼?能猜得到我們幾個人到砂勞越去嗎?”高麗黛申斥着說。

     蕭大炮是經常挨申斥的,已習慣成自然了,起了一陣咳嗽,藉機飲了一口酒,把窘狀掩飾過去。

     “我猜想他們跟蹤我們到移民局的成分較多!”顧富波慎重地提出了他的見解。

     高麗黛點了點頭,說:“唔,我想也是如此!”繼而她轉向一直在旁沒開過口的宋琪說:“阿琪,你認為如何?” 宋琪沉思了半晌,然後平和地說:“現在需要考慮的不是阮難成為什麼會知道我們行蹤的問題了;而是我們是否仍要去砂勞越?阮難成是否會真的跟到砂勞越去繼續和我們為難?你能否坦誠相告:阮難成究竟與你有着什麼過節?蕭大炮和顧富波已經不是外人了,這些問題我想你能直說的!” 高麗黛立時柳眉倒豎,怒目圓睜,怪叫着說:“算了,不問你的意見也倒罷了,反正我提出來的問題總是多餘的,你就一直相信别人的話!我早就說過,阮難成與我連屁的關系也沒有!” “那為什麼阮難成不找别人麻煩就光纏着你不放?”宋琪沉着氣繼續追問不休。

     “我怎麼知道?自認倒黴就是了,但最倒黴的莫過于嫁了個不相信自己太太的丈夫……”高麗黛說時,眼眶紅潤,像是要落淚了。

     蕭大炮看情形肚子裡有數,悄悄拉了顧富波一把,同時向宋琪一使眼色,暗示他好好勸慰高麗黛,他們倆即先行返房去了。

     宋琪面對着那一如帶雨梨花的嬌妻,既愛又憐,再三的低聲下氣,好不容易始才把高麗黛勸回卧房,了結了這一幕鬧劇。

     次晨,整幢屋宇的人仍在睡夢中,蓦的門鈴大響。

    童媽在困倦中披衣起床啟門,原來按門鈴的是鄭毛。

     “怎的,今天這麼早麼?”童媽嘀咕着說。

     “阿琪起來了沒有?”鄭毛雙眉緊皺,好像心情頗為紊重呢。

     “他什麼時候這麼早起床的?人家是新婚夫婦!”童媽又關心地反問說:“又出了什麼麻煩不成!” 鄭毛搖了搖頭,長歎一口氣,說:“不用叫他,待會兒再說吧!”說完,又習慣性的走進酒吧,自動取下了酒瓶,開始飲晨酒了。

     “呸!你的目的不過是找酒喝,何必吓唬人!”童媽譏諷着說。

     鄭毛與童媽相識近二十年,他深知童媽古闆的性格,因之對她的說話毫不計較,隻管喝他的酒。

     童媽腦筋較為守舊,對大清早就酗酒的酒徒很看不順眼,可是在整幢屋子裡,哪個人不是如此的?就連她自小看大,從前滴酒不沾的宋琪,現在也染上此惡習,也就是因為如此,不論高麗黛對童媽出手多大方,童媽對她的這位女主人始終頗為反感,至少,宋琪假如不是娶了她的話,決不會如此靡爛沉淪的! 整夜裡,宋琪是似睡非睡的。

    心中百疑難釋,苦惱不已。

    直至清晨間,像極入夢不久,似聽見門鈴聲響,過了片刻,似又聽得好像是童媽與人交談的聲音。

    宋琪的意志雖存,肉體早已如死去般沉重。

    恍惚中很快入了夢鄉,經過四五小時的酣睡,惡夢連連,突然醒來,看看腕表,已是接近中午時分,仍感疲憊不堪,他從沒有賴在床上的習慣,勉強爬起身來。

     宋琪進入浴室,首先以冷水淋浴。

    淋浴能醒宿醉,使人精神煥發爽朗。

    宋琪浴罷自覺情緒甚佳,可是當他走出浴室對鏡一照時,發覺自己已不成人形了;目光呆滞、眼圈烏黑、臉龐上鼻尖上、還有着些酗酒過度的紅暈,宋琪頓時不禁一寒,這完全是副酒色過度的形容呢! 宋琪頹然注視着鏡中自己的容顔,覺得無比的空虛,每日生活在不安與疑慮中,這就是人生麼?過往在學校時的抱負,哪兒去了?…… 高麗黛仍在酣睡,她的睡姿美極了,撩人又惹火的身段,頓使宋琪想入非非,然而,鏡中的形容使宋琪不得不抑制住自己。

     他啟開房門穿出客廳,一眼看見鄭毛與他手中的酒杯,心情更覺不安,婚後一連串的意外事件使這批爺叔輩均受累不淺,将來要如何地向他們交代呢? “嗨,鄭大叔,你來了多久啦?剛才是不是就是你揿門鈴的?” 鄭毛搖搖頭,歎息着說:“阿琪,我也想不通,為什麼最近事事不如意,昨天,透過了你廖二叔,向三爺拜托,三爺最初是火氣沖天,恁怎的也不肯再幹預你的事情了,在後,總算是令堂幫忙,一再勸告,三爺才勉強答應,三爺,廖二叔與我,一同去拜訪那位與日本‘黑社會’有往來的劉七爺,宋三爺是低聲下氣的,一再使盡他在‘江湖上’的能耐,和劉七爺打交道,但是劉七爺的态度跋扈,聲稱自戰後就‘洗手江湖’,早就與日本方面斷了線了!三爺再三追問打聽,劉七爺說日本在戰後,新派的‘浪人’是由解體的軍閥們支持而興起的,新舊兩派水火不相容,互相鬥争,非三言兩語能交代清楚的;關于‘黑田組’,他一無所悉……” 宋琪聞言那還有話說,一手接過鄭毛手中的杯子,将半杯烈酒一飲而盡。

     鄭毛自覺歉然,反過來安慰宋琪,說:“阿琪,‘留着青山在哪怕沒柴燒?’放心,鄭大叔活着一天,就有這個能耐,一定要替你把這樁事情搞個一清二楚的!你就交給我吧!” 是日下午,宋琪在高麗黛慫恿之下,偕鄭毛同去看他的母親,算是臨蜜月旅行離别前之道别,着實,宋琪也很想家,至少他得感激宋三爺為他至劉七爺處碰了壁,父子終歸是親骨肉,宋琪不能恩情兩絕,他得向父母告别一番,因之,他回家去盤桓了個多小時,還向金櫻款道關懷之情。

     宋三爺對宋琪是佯裝頗為惱怒,而宋老太太卻真情流露,一再關照走前要聚會一下,她還要親自送船呢;宋琪隻有唯唯諾諾。

     待宋琪回返公寓時,隻見客廳内已一字排開十數件大小行李了,原來,高麗黛已準備即刻上船,開始他們的蜜月旅行了! 宋琪驚訝不已,奇怪高麗黛的行動如此詭秘突然,原來她是故意将宋琪支配開來收拾行李的,這會兒已準備好上船了,宋琪惱怒異常,高麗黛對任何事情都是一意孤行,連做丈夫的也“諱莫如深”。

     “童媽,這是六個月的薪金,我和少爺現在就走了,你好好的看着屋子,我們可能一兩個月或三五個月才回來,反正是不會超過半年的!”高麗黛正向女傭童媽說話。

     “麗黛,你進來一下!”宋琪裝做“若無其事”的向他的妻子招呼。

     “好,馬上來!”高麗黛一邊答應着,一邊又向蕭大炮及顧富波吩咐。

    “車子要來回兩三趟把行李運上船去,你們兩個現在就開始運送第一批吧……” 不久,她趨進了卧房,說:“阿琪,有什麼事嗎?”她邊問着,但雙手卻不停地在忙碌,她真有着攜帶不完的用物呢! 宋琪對她這種漫不經心的态度深感不滿,但仍沉着氣,他問:“怎麼,我們今天就要上船麼?” “嗯!四點三十分的船,哎,你别盡呆在這兒,快換衣裳吧!” “為什麼事前你不先告訴我?”宋琪語氣漸覺激動。

     “反正上船就是走了,多講也沒意思,而且萬一洩漏風聲……” “什麼事情都由你一手包辦!把我看成什麼了?呼之則來揮之則去麼?時間如此匆促,連辭行的機會都沒有了,譬如說:廖二叔、鄭大叔那兒,你預備怎麼樣?别人幫了我們不少的忙,臨行時連招呼也不打一聲麼?……” “喲!發少爺脾氣不成?今天我不是已經讓你回了家了嗎?待會兒臨行之前再每人打個電話辭行不就行了嗎?别鬧孩子氣了,去檢查你自己的行李,看還有沒有該帶的!”高麗黛說話的語氣,像是敷衍,又像是哄孩子。

     “打個電話怎麼行?太失禮了!”宋琪闆着面孔說話。

     高麗黛也突然緊下了臉,說:“那你要怎麼樣?” “至少你我要親自走一趟!” “要去你請!那是你的禮貌!”高麗黛說完即又出了卧房。

     宋琪連忙追出去,說:“麗黛,你太不通人情了,你平日做人處事也是如此的麼?……” 高麗黛不予理會,仍繼續做她的事情。

     宋琪見高麗黛的情形,知道再怎麼争吵也是枉然,高麗黛向來說一不二,但是目前應該如何是好呢?怎麼向父母交代?就說即刻動身去度蜜月嗎?那方才個多鐘頭前為什麼不當面說清楚呢?怎麼向廖二叔、鄭大叔他們說明呢?一走了之麼?宋琪苦惱不已,習慣性地又走向那琳琅滿目的酒吧台前,取出烈酒,頹然借酒消愁。

     高麗黛冷眼旁觀,冷笑一聲,便不再理睬他了。

     怎麼辦?宋琪心中不住地思量着,應該不告而别?抑或是事後寫信通知?…… 宋琪猶豫不已,除了以酗酒來逃避之外,好像沒有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呢! 時間過得很快,蕭大炮與顧富波又第二次出發了,童媽在廚房内忙着給他們預備動身的點心,寓所内好像隻剩下了宋琪和高麗黛兩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