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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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了起來,正在研究一大堆電腦打印件。

    這也算是事實吧,加工了一下而已。

    ” “約翰肯定是跟她談過了。

    她把發生的情況告訴了他,所以約翰就把他們全轉移到他那個高級地堡裡去了。

    ” “他那個什麼?” “你從來沒去過甯靜酒店,對不對?說實話,你去沒去過我都記不起來了。

    ” “帕諾夫和我隻見過建築方案和店址;那是在四年前。

    以後我們再沒回去過,至少我是沒有,沒人邀請我啊。

    ” “這話我不跟你計較;店剛開起來我們就說過,不管你什麼時候來我們都歡迎……總之,你知道酒店在海灘上;除了水路之外,想去那兒隻有一條土路可走。

    那條路上全是石頭,普通的車連一個來回都跑不了。

    所有的物資都是飛機送來的,要不就用船運。

    根本就沒有什麼進城采購來的東西。

    ” “海灘上還有人巡邏,”康克林插話說,“約翰不會冒任何風險。

    ” “所以我才把他們送到那兒去。

    我過後給她打電話。

    ” “現在的事情呢?”康克林說,“安布魯斯特那邊怎麼樣?” “咱們這麼說吧,”伯恩答道,視線轉到了上方付費電話亭的白色塑料罩上,“一個在蘇黎世銀行裡有一億美元的人對我說,梅杜莎——它發源于西貢司令部,重點在‘司令部’上,不是什麼平民老百姓——應該把軍方的人甩掉,因為蛇發女再也不需要他們了。

    這意味着什麼?” “我不信,”退休情報官低低的聲音裡充滿了懷疑,“他不可能這麼說。

    ” “沒錯,他就是這麼說的。

    他甚至稱他們為小當兵的,而且也沒給他們唱什麼贊歌。

    他攻擊他們是一幫挂着金绶帶、初入社交界的小妞,什麼新鮮玩意兒都要拿來玩玩。

    ” “參議院軍事委員會裡的某些議員會贊同這種評價。

    ”康克林同意說。

     “還有别的呢。

    我提醒他,蛇發女是源自西貢的——源自西貢司令部。

    他的答複非常明确,他說組織确實是從西貢開始的,但絕對沒有停留在那個層面上,因為——這是他的原話——‘那幫小當兵的跟不上形勢。

    ’” “這話會把人激怒的。

    他有沒有告訴你他們為什麼跟不上形勢?” “沒有,我也沒問。

    這個答案我本應該知道啊。

    ” “你要是知道就好了。

    你說的這些聽着讓我越來越不舒服;這個組織規模龐大,而且十分醜惡……那一億美元是怎麼說起來的?” “我跟他說,如果我們覺得有必要,梅杜莎可以在國外的某個地方給他買棟别墅,别人是找不到他的。

    對此他興趣不大,還說如果他想要别墅,就會自己掏錢買。

    他在蘇黎世有一個億,是美元——這件事我本來也應該知道。

    ” “就這些?隻有這小小的一個億?” “不盡然。

    他對我說,他跟其他人一樣,每月都會收到蘇黎世銀行發來的直通電報——是加密的——上面列出了他的存款情況。

    顯然,款項一直在增長。

    ” “龐大、醜惡,而且還在增長,”康克林補充說,“還有什麼情況?倒不是因為我多麼想聽,我已經吓得夠嗆了。

    ” “還有兩件事,我希望你的膽子還沒完全吓破……安布魯斯特說,通報存款數目的電報上還附有一個名單,列出了被他們控制的公司。

    ” “什麼公司?他在說什麼啊?……我的天。

    ” “當時我要是問他,我的老婆孩子也許就得去參加一場私人葬禮。

    棺材是不會讓人看的,因為我早已屍骨無存。

    ” “你剛才說還有一件事。

    快講。

    ” “咱們那位著名的聯邦貿易委員會主席說,無處不在的‘我們’可以把軍方的人弄走,因為再過六個月,‘我們’在歐洲所需的控制就全到手了……亞曆山大,是什麼控制啊?我們要應付的到底是什麼?” 電話沒斷,但線路上一片沉默,傑森·伯恩沒有插嘴。

    大衛·韋伯想不顧一切地亂喊亂叫,但這麼做沒有意義;大衛這個人不存在。

    康克林終于開口了。

     “我覺得這件事我們沒有能力應付,”他低低的聲音在電話裡隻能勉強聽見,“必須往上報,大衛。

    這樣的事我們不能掖着藏着。

    ” “該死的,現在和你說話的不是大衛!”伯恩并沒有高聲怒罵;他沒必要那麼幹,因為他的聲調就足夠表達了,“這件事不能讓任何人知道,除非我說可以;而且這話我也許永遠不會說。

    搞外勤的,你要明白,我不欠任何人任何東西,尤其是華盛頓那幫呼風喚雨的人物。

    他們招來的風風雨雨把我妻子和我害慘了,所以在事關我們倆性命,或者是孩子們性命的問題上,我決不會作出任何讓步!我會利用自己能了解到的所有情況來達到目的,我惟一的目的:引出‘胡狼’之後把他幹掉,這樣我們才能從自己的地獄中爬出來,繼續生活……現在我知道,這才是解決的辦法。

    安布魯斯特說話時挺硬氣,也許這家夥還真是個硬漢,但内心深處他很害怕。

    他們都害怕;照你的說法,是恐慌——你說的沒錯。

    向他們介紹‘胡狼’,提出讓殺手去解決問題,這個方案會讓他們難以拒絕。

    與梅杜莎這樣一個富有而強大的客戶合作,‘胡狼’也會覺得難以抗拒——他得到了國際大人物的尊重,而不僅僅是一幫人類渣滓,或者是左右兩派之中的狂熱分子……不要擋我的路,看在上帝的分上,不要阻攔我!” “你這是威脅,對嗎?” “行了,亞曆山大。

    我不想這樣說話。

    ” “但你剛才的口氣就是這樣。

    十三年前巴黎的局面颠倒過來了,對不對?現在變成你要把我幹掉,因為我成了喪失記憶的人,忘記了我們對你和瑪莉做過的事。

    ” “正在外頭逃命的可是我的一家子!”大衛·韋伯吼道。

    他的聲音繃緊了,發際直冒汗,眼睛裡滿是淚水,“他們遠在幾千公裡之外,在躲着。

    沒有其他任何辦法,因為我不能冒險讓他們受到傷害!……是被殺,亞曆山大,‘胡狼’一旦發現他們,他們就沒命了。

    這個星期他們躲在島上,下個星期又到哪兒去?還要再逃幾千公裡?就算繼續逃,他們又能去哪裡——我們又能去哪裡?我們很清楚自己掌握的情況意味着什麼,所以不能停步——他在追我;那個天殺的、肮髒的變态狂在追我,而我們從了解的所有情況中都可以看出,他肯定是要取得最大的殺傷效果。

    他那膨脹的自我驅使他這麼做,他獵殺的對象也包括我的家人!……搞外勤的,你别讓我去操心那些我根本不在乎的事——隻要跟瑪莉和孩子們無關的事,我一概不管——他們至少還欠着我這個情。

    ” “你的話我聽見了,”康克林說,“我不知道說話的是大衛還是傑森·伯恩,不過我聽見了。

    好吧,巴黎的颠倒就不說了,但我們必須快速行動;我這會兒是在和伯恩說話。

    下一個目标是誰?你在哪裡?” “估計離諾曼·斯韋恩将軍的房子有九十公裡吧,”伯恩答道,他深深地呼吸着,壓下一時的痛苦,逐漸恢複了冷靜,“你打電話了嗎?” “兩小時之前打的。

    ” “我的代号還是‘眼鏡蛇’?” “不好嗎?它是一種蛇啊。

    ” “我跟安布魯斯特就是這麼說的,他聽了可不太高興。

    ” “斯韋恩可能會更不高興的。

    不過我打電話時察覺到了點東西,可又說不清是怎麼回事。

    ” “你指的是什麼?” “我不太肯定,但我感覺他好像在聽命于某個人。

    ” “五角大樓的人?還是喬納森·傑克·伯頓?” “可能是吧,但我不知道。

    斯韋恩剛才吓得都快癱掉了,但他那種支支吾吾的反應就像是個旁觀者,一個有點牽連但并未直接參與遊戲的人物。

    有幾次他說漏了嘴,跟我講‘我們得考慮考慮’,還有‘我們得商量一下’。

    和誰商量?我們那是一對一的通話,我還照例警告他,不能和任何人提起此事。

    也許他的反應就和社論裡那種假模假式的‘我們’一樣,其實指的是這位著名的将軍要自己跟自己商量一番。

    不過這個解釋我可不相信。

    ” “我也不信,”伯恩贊同說,“我要去換裝了。

    衣服在車裡放着呢。

    ” “什麼?” 伯恩在付費電話亭的塑料罩裡轉過半個身子,朝加油站四周望了望。

    他看到了自己想找的東西:加油站的側面有個男廁所,“你說斯韋恩住在馬納薩斯西邊的一個大農場裡——” “糾正一下,”康克林插話說,“他稱那地方是農場,但在他的鄰居口中和他的稅單上,那地方都被稱為一座占地十一萬平方米的莊園。

    對于一個出身内布拉斯加的中下階層、三十年前在夏威夷娶了個美發師做老婆的職業軍人來說,這地方可真不賴。

    據說,這座豪宅是他十年前靠着一筆數額巨大的遺産買下的,但贈與者卻查不出來;我根本找不到他那位不知其名的有錢叔叔。

    這一點讓我好奇起來。

    斯韋恩在西貢負責指揮陸軍軍需兵,還為梅杜莎提供給養……他的莊園和你換衣服有什麼關系?” “我想四下看看。

    我準備趁着天亮的時候過去,從路邊觀察一下情況,然後等天黑以後給他來個突然造訪。

    ” “效果應該不錯,但你幹嗎要去四下看看?” “我喜歡農場。

    它們很開闊,占地又廣;而且我想像不出,一個職業軍人明知自己随時有可能被調往世界各地,為什麼還要投資買下這麼大一片土地把自己捆住?” “你和我想的一樣。

    不過我關心的是怎麼買來的,而不是為什麼買。

    你的角度可能更有意思。

    ” “咱們走着瞧吧。

    ” “小心點。

    他可能裝了警報器,還有狗什麼的。

    ” “我有備而來,”傑森·伯恩說,“離開喬治敦之後我買了點東西。

    ” 夏日的太陽低垂在西方的天空中,伯恩減慢了租來的汽車的速度,放下遮陽闆,免得被那顆黃色的火球照得兩眼發花。

    很快太陽就會落到謝南多厄群山的後面,暮色也會降臨,預示着黑暗的到來。

    傑森·伯恩渴望的就是黑暗,黑暗是他的朋友和助手,他能在其中迅速行動。

    他那堅定的雙腳、警覺的兩手和臂膀就像是感應器,向他提醒自然界之中的一切障礙。

    以前叢林曾歡迎過他;叢林知道這個人雖然是闖入者,但卻心懷尊重,并且在利用叢林時把它視為自己身體的一部分。

    他對叢林的感覺不是畏懼,而是信賴,因為叢林保護着他,允許他為了完成自己的任務(無論是何種任務)而取道其中;他和叢林是一體的——他也會和諾曼·斯韋恩将軍莊園兩旁的茂密叢林融為一體。

     莊園的主要建築位置靠後,離鄉村道路起碼有兩個橄榄球場的距離。

    一道栅欄隔開了右側的入口和左側的出口,這兩個地方都裝着鐵門,分别與長長的車道相連,車道的形狀基本上就是一個被拉長的U形拐彎。

    緊挨兩個開口的地方都長滿了高大的樹木和灌木叢,等于是栅欄向左右兩側的自然延伸。

    這地方戒備森嚴,就差在入口和出口處設崗亭了。

     他的思緒回到了東方,回到了東方的那個野生鳥類保護區。

    他在那裡設下陷阱,捉住了假扮“傑森·伯恩”的殺手。

    當時那裡有一座崗樓,密林之中還有一隊隊帶槍的人在巡邏……還有那個瘋子,那個控制着一大幫殺手的屠夫,假冒的“傑森·伯恩”就是所有殺手之中最厲害的角色。

    他悄然摸進那個緻命的保護區,弄垮了一個由卡車和汽車組成的小車隊——所有的輪胎都被他用刀子戳通了;接下來他又幹掉了京山森林之中的每一個巡邏兵,最後找到了林間點着火把的一處空地,那個得意忘形的瘋子和他手下的一幫狂徒就在那裡。

    他今天也能做到這些嗎?伯恩一邊想,一邊開着車第三次緩緩駛過斯韋恩的莊園,将自己所能看到的一切細節納入眼底。

    東方的五年之後,巴黎的十三年之後?他試圖去評估現實情況。

    他已不再是當年在巴黎時的年輕小夥,也不再是香港、澳門時正值壯年的漢子。

    他如今五十歲了,這年紀他能感覺到,每一歲帶來的變化他都能感覺到。

    他不能總想着這些。

    還有許多其他的事要去考慮,而諾曼·斯韋恩将軍這個占地十一萬平方米的莊園,也不是保護區裡的原始森林。

     不過,他還是像當年在郊外的莽林中那樣,把車開出了鄉間的道路,駛進一片亂蓬蓬的長草和樹葉之中。

    他鑽出車外,然後用折斷的樹枝把車子遮起來。

    迅速降臨的黑暗能幫他把自己徹底僞裝起來,而在黑暗之中他也能開始行動了。

    他已經在加油站的男廁所換好了裝:黑褲子,緊身的黑色長袖套頭衫;黑色的厚底運動鞋,鞋底上有很深的花紋。

    這就是他的工作服。

    攤在地上的東西是他的裝備,是在離開喬治敦之後買的。

    有一把長刃獵刀,刀鞘他穿在腰帶上;裝在肩挎尼龍槍套裡的一把雙管二氧化碳氣手槍,可以無聲無息地射出麻醉飛镖,對付來襲的動物,如鬥牛犬;兩根供駕駛員在汽車抛錨被困時使用的信号火炬,能吸引或阻止其他開車的人;一副8×10的蔡司依康雙筒望遠鏡,用維可牢尼龍搭扣綁在褲子上;一支筆形電筒;生牛皮做的帶子;最後還有一把可以放進衣袋的小剪線鉗,以防莊園裡裝着鐵絲網。

    這些裝備(還有中央情報局提供的那把自動手槍)不是拴在他的腰帶上,就是藏在衣服裡。

    黑暗降臨,傑森·伯恩走進了樹林之中。

     大海中一道白色的浪花直沖上珊瑚礁,看起來仿佛懸浮在空中;加勒比海深藍色的海水成了浪花的背景。

    天近黃昏,漫長的日落馬上就要來臨;此時的甯靜島沐浴在熱帶變幻不定的色彩之中,橘紅色的夕陽不知不覺間一點點沉落下去,島上的片片陰影也随之不斷變化。

    島上由珊瑚礁構成的巨大天然堤壩之間有一片狹長的海灘,海灘上方三座相距不遠的小山布滿了岩石,甯靜酒店這座觀光建築仿佛就是從山岩中直接開鑿出來的。

    兩排帶陽台的粉紅色别墅蓋着亮紅色的陶瓦屋頂,從酒店的中心建築向兩側延伸。

    中心龐大的環形建築用沉重的岩石和厚玻璃建成。

    所有的房子都俯瞰着海水,别墅之間以一條白色混凝土鋪成的小徑相連,路兩旁是修剪得很低的灌木叢,還裝了地燈。

    身穿黃色瓜亞貝拉襯衣一種寬松舒适、胸前打褶的四兜襯衣。

    的侍者推着滾動式客房服務桌在路上來來去去,為甯靜酒店的客人送上酒水、冰塊和開胃薄餅。

    客人們大都坐在各自别墅的陽台上,品味着加勒比海白日将盡的時光。

    随着陰影變得越來越明顯,另外一些人也不動聲色地出現在沙灘和伸出水面的長碼頭上。

    這些人既不是遊客,也不是服務人員;他們是帶槍的警衛,每個人都身穿深褐色的熱帶制服,而且系着皮帶的腰間同樣不動聲色地吊着一把MAC10沖鋒槍。

    每個警衛制服外套的另一側都挂着一副8×10的蔡司依康雙筒望遠鏡,他們不停地用它來掃視暗處。

    甯靜酒店的主人打定了主意,要讓這個地方甯靜得名副其實。

     在最靠近主建築和附屬玻璃餐廳的那棟别墅裡,碩大的圓形陽台上有位身子虛弱的老婦人坐在輪椅裡。

    她細細品味着那杯一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