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張敬懷的新秘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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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要去黨校講話的問題,他雖然有許多話要說,但覺得自己現在講什麼,都不是适當場合。

    中央在七千人大會上,号召大家出氣。

    如果他去講話,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會把握不住分寸,還是不去講的好。

    便對蔔奎說:“你告訴黨校,我沒有時間。

    讓他們請别的省委領導講話吧。

    ” 蔔奎說:“好的。

    ” 張敬懷又沉思良久,說:“我現在所考慮的不是到什麼地方做報告、發指示的問題。

    最近,我想了很多或者說是更大範圍和更長時期的問題,我想和你談談,讓你找些資料,幫助我起草一份文件。

    ” 蔔奎說:“我不知道能否完成任務……” “你聽我慢慢講。

    ” 然後張敬懷和蔔秘書做了一次促膝談心。

    這次談話不是張敬懷和秘書,也不是上下級之間,而是同志和朋友之間才有的談話。

     他從自己在江西故鄉當放牛娃想起,想到蘇區“肅反”的血腥事件,想到延安的“掄救運動”,又想到大躍進,想到廬山會議,三年困難……他感到,幾十年來,“左傾”路線的錯誤。

    對黨造成的損失太大了。

    最近在一份簡報上,他看到一個基層幹部的總結發言中的一段話。

    那幹部說:“人們為什麼要犯左的錯誤呢?在觀念上認為,”左“是方法問題,”右“是立場問題。

    ”左“邊是棉花坑,”右“邊是大糞坑,掉在”左“邊坑裡,萱騰騰;掉在”右邊“坑裡臭烘烘。

    這真是一語道破的至理名言。

    可見糾正‘左’的傾向,還需要花費大的力氣。

     那麼自己要寫的材料,就不要從個人問題出發,而是要從更長的時間,總結出一點曆史經驗,寫一份“意見書”,供中央領導參考…… 要使自己的材料具有說服力,得舉出許多例子,得找出許多曆史文件。

    這就必須要蔔奎秘書參與了。

    這是他決定和蔔奎深入談一次話的根本原因。

     那天晚上,他把蔔奎留在家裡,泡上茶,讓蔔奎坐下來,輕聲細語地說:“蔔秘書,我想和你細談一次,你要幫我整理一份大材料。

    ” 蔔奎感到,現在在他面前的張書記,不像是一位領導,而是像同志一樣和他談心的兄長。

     “請張書記吩咐。

    ” 張敬懷停了一刻,問:“你知道蘇區的‘肅反’嗎?” “知道一些。

    ”蔔奎答。

     張敬懷有點疑惑:“你這麼個年紀,怎麼會知道?” “聽老同志說過一點。

    ”蔔奎答。

     張敬懷接着說:“蘇區的‘肅反’,肅‘AB團’,肅‘改組派’,我們殺了自己很多同志。

    ” “嗯?” 蔔奎睜大了眼睛,張敬懷接着說:“不僅那時,就是到現在,誰也不知道所謂的‘AB團‘,‘改組派’,到底是什麼,他們在哪裡?” 蔔奎認真聽着,感到了極大的震撼。

     “我曾經被‘肅’過,你相信嗎?” “我無法相信。

    ” “你想一想,一個窮放牛娃,十五歲參加革命,我知道什麼是‘AB團’,改組派?可是,有人說我是‘AB團’。

    也沒有怎麼審問。

    在一天夜晚的行軍路上,差一點沒有把腦袋丢掉。

    後來,我逃跑了。

    往哪裡去呢?我思慮再三,回家,見着白狗子,也難免一死。

    逃跑,也無處可去,反正,我是被冤枉的,幹革命受點冤枉是難免的,活着還得幹革命。

    隻要我回到部隊,會說清楚的。

    這樣我就攆隊伍去了。

    沒有想到,經過這麼幾十年的戰争,居然沒有犧牲,還熬出來個将軍!” 張敬懷苦笑了一下,蔔奎覺得驚心動魄。

     “你知道延安的‘槍救運動’嗎?” “也是從老同志那裡聽到一點點。

    ”蔔奎答。

     “那時,我在敵後,先是當營教導員,後來當了團政委。

    沒有受到觸及。

    那年春天,從敵人占領的北平,跑過來一批學生。

    經人介紹,處了一個對像。

    後來,我把她送到延安學習。

    可是她被當做特務,給‘槍救’了。

    從此,我們就斷了關系。

    當時從敵占區到延安尋求革命的知識分子,被‘槍救’的,也不知道有幾百幾千人,全是假案,冤案,錯案。

    又過了十多年,認識了你這位艾阿姨。

    ” 張敬懷又停了很久,雙方都陷入深思之中。

    還是張敬懷問:“我在‘反右傾‘運動中,受過批判,你知道嗎?” 其實,蔔奎從别的秘書那裡,聽到了一點,但他說:“不知道。

    ” “我講給你聽。

    ”于是,張敬懷把自己在廬山會議之後他受到的批判,像對老朋友那樣,講給自己年輕的秘書聽。

    接着張敬懷歎了一口氣,意味深長地說:“我現在想做一篇長文章,不在于給自己’平反‘什麼的,而是想總結一下曆史經驗。

    在習慣上,在一般人們的心中,好像左比右好。

    其實,幾十年的革命和建設實踐證明,左并不比右好。

    左傾路線所造成的損失,要比右大得多。

    同時,我們過去所批判的許多’右‘,并不是真正的右,反而是馬列主義。

    我想從曆史上擺許多曆史事實,來說明這個問題。

    ……” 張敬懷停了一刻繼續說:“過去,我是不敢寫這麼一篇文章的。

    因為從全黨的情況看,大家還沒有認識到這一點。

    現在,從七千人大會的精神看,從全國、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