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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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裙的玉子,在般若寺裡燒香拜佛,祈求自己的愛情心願實現。

     山崎穿着整齊,臉色并不好,态度卻很嚴謹,他對攝影和燈光師說,“添補經幡,注意燈光,唯美第一。

    ” 景雖然是搭在攝影棚裡,卻還是中規中矩,天藍得神秘,像玉子的目光。

    松柏參天中,東西兩座鼓樓,鍍上夕照柔美的色彩,古樸玄遠。

    寺廟的院牆上停着一隻松鼠,蹦跳着,順牆躍到院裡。

    他回過頭來看見,心裡想,或許今晚他可以好好入睡。

     那已經是1945年5月,柏林已經攻克,歐洲的戰争已經結束,美軍正在猛攻日本本土之外最後一個衛島沖繩,日軍用了最後一招:自殺飛機。

    死已經死定了,看來日本隻有一個挑選:如何死法。

     滿映人都說,《綠衣》是山崎的自殺飛機。

    不過拍電影還是過瘾,哪怕拍出來後,整個中文片電影市場已經不再放滿映的片子,自己看着也好。

    所以整個班子都很賣力氣,算是給自殺飛機加油吧。

     每年玉子喜歡仔細觀察雪融化的過程,那雪在她心裡有同樣的姿态。

    不過這次雪在她心中并不融化,雖然季節飛速變化,真正的春天不過就是一陣風拂過她的皮膚,想留住是枉然。

     雨下了整整一天。

    為了使鏡頭如攝影師所希望的效果:細雨中樹葉亮晶晶的閃光,他們在攝影棚裡架起的松樹,往樹上細細噴上水珠。

     東京也下着雨,雨水在屋檐下滴着,滴到石塊上,滴到石縫裡,濺起一朵朵小花。

    導演山崎指揮着一隊人,各就各位,他突然有個感覺,玉子有一天會走在那古都小巷的青石塊小徑上,如同這攝影機中的年輕的姑娘,突然扔掉雨傘,一步步地走來,她穿着把身體曲線裹得緊緊的綠旗袍,不能走得太快,但腳步不能停,得一直往下走。

     她在拐彎處不見蹤迹。

    行,這也不錯,一個拐彎,就是另一重天地。

     但是玉子卻越來越陌生。

     玉子一上妝,一對準鏡頭,她的臉就變了。

    她的心上人在這段時間裡,尋不見,有意躲着她似的。

    玉子喜歡成為戲中人,她走到湖邊,捂住胸口,問自己:為何我想哭呢?她弄不懂自己,把衣服撫整齊,是的,該是她投進湖水懷抱的時候了,水下是地獄或是天堂美景,她都不管了,那是她的心上人與她相遇的地方。

     她扮演的電影裡的姑娘,在段時間無論是戲裡戲外,兩者都難分出彼此,她感到一種說不出的快樂。

    淚水盈滿她的眼睛,從她的臉頰掉下。

     山崎喊:“停。

    ”他拍拍手,“很好。

    ”攝影現場一圈人都松了一口氣,玉子也松了一口氣,謝天謝地,這最後該補的一個鏡頭終于做完。

     一年後,玉子想起自己在南湖拍戲的情景,她完全沒有料到,那本來當作浪費的感情,會把她帶向完全不同的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