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

關燈
這刻,敞開的窗扉,随風在搖晃,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響。

    草葉的清香貼着玉子的皮膚。

    她對着一盆水,先把盤在腦後的辮子解下,解開,然後去摸水。

    水裡那臉龐悠然一動,她看了看,才把一頭黑頭慢慢放了進去。

     滿街滿樹綠得歡快,花繁果茂,親昵地壓着枝頭。

     八月初的一天,玉子推開錄音室的門,差一點撞到一面大鼓上。

    有人正在搬大鼓出來。

    她貼到牆上讓開,但大鼓卻往後退,不過不像是給她讓路;她往前,那大鼓向前,她等着,那大鼓等着,弄得她上也不是,停也不是。

    她有些生氣,就推着鼓,鼓幾乎壓着她了,她不得不嚷起來,“眼睛長在哪裡!” 趁着鼓跟着她前行,她趕緊側身擠過去。

    快步走進門,發現在搬這大鼓是那個少年圓号手。

    他讓道在一邊的姿勢十分别扭,漲紅着臉,但是他的眼神在搜尋她。

     玉子有許久沒來錄音室了,許久沒見這少年,她差不多認不出他,也許,是換季穿衣少,他比以前更加瘦伶伶,那眼睛裡濕淋淋的。

     玉子折回來,幫他托這大鼓。

    他隻當不認識她,一副很客氣很生分的樣子。

    本來他們就不熟稔,打幾月前在錄音室碰見,一直未曾再見。

     兩人搬鼓,一不小心她的右手與他的左手碰在一處,兩人目光對視,少年把眼光移開,卻把手伸過來,“我叫小羅。

    ”他的聲音實在太低,低得不能太低了。

    但是她不可能聽不到,離得這麼近。

     就在這麼走神之際,少年急忙縮回手,碰倒鼓面,“轟”的一聲,回聲悠遠。

    整個錄音室的人都回過頭來看。

    圓号手本來脹紅了臉,現在緊張得連肌肉都在抽搐,衆目睽睽之下,他别别扭扭地把鼓搬了出去,樣子特别可笑。

    鼓一移走,人們這才看清玉子站在鼓後,她一身白衣裙,頭發系了條彩花絲帶,笑着跟大家打招呼。

     看見她來了,全場都活躍起來:玉子在這裡很有人緣,男人女人看到她都喜歡。

    兩個人過來幫着把鼓移走。

     玉子直接走到她的化妝間裡,歇口氣。

    她給自己倒了一杯水,真覺得渴了,喝完水,助手才端來茶。

    她笑着朝助手點點頭。

    她試試嗓子,有人敲門,在催她。

     “就來。

    ”她頭也不轉地回答。

     她拿起那杯茶,喝了點。

    看看鏡子裡的自己,那彩花發帶把她的臉襯得像個女大學生。

     錄音室的幕布上開始放《綠衣》的毛片。

    玉子的扮相,尤其是那發式和神态,太像少年的母親那張照片。

    少年心事重重地倚在側門上,一會看看銀幕,一會看看樂隊前的玉子,看傻了,心裡什麼主意都沒有了。

     他走了幾步,轉向門。

    在光亮可鑒人的油漆木門上,他看得見自己的臉和身影,他年輕的臉,那一縷微微有些卷曲的頭發。

    不知未來為何物,但是,也許他正值一生最倒黴的時候。

    工頭說他太瘦,不能做搬運工。

    工頭說大家先吃最後幾天小日本的面,他勸少年還是擺個香煙雜貨攤,可能還能混個飽。

     聽了工頭這話,少年很害怕。

     少年的頭慢慢擡起來。

    陽光照在木門上,風鈴在搖響,不對,是他的錯覺。

    那邊,那麼多樂器都在被樂手準備着,都在進入同一種狀态。

    他的手癢得可怕,他的圓号,借給了新來的人。

    他的喉嚨裡湧滿了音符,為了那夢裡之人,音符變得鹹苦,如一股強勁的狂風,牽引着他的魂,在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