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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繳皇糧國稅群衆太踴躍 征統籌提留幹部真費勁 “三夏”大忙,其實是群衆的大忙季節,而機關幹部忙的真正是夏糧征購。

    “皇糧國稅”是祖先定制,幾千年換湯不換藥,是維系政權生存的必要條件,到了新中國也不例外。

    在大集體的年代裡,“三級所有,隊為基礎”,生産隊是社會的最小單元,谷上垛,麥上場,收打種,上下忙,公社一道動員會,調子很高昂,意義非尋常,生産隊裡出勞力,揚鞭催馬送公糧。

    實行家庭聯産責任制以後,我們的子孫後代将永遠對那種紅紅火火的場面久違了。

     夏征開始以後,我們黨委、政府做出部署,把四個管理區分成四個時間段,讓群衆分期分批進糧站交公糧。

    這個期間,我們又把機關幹部分成幾套人馬,到糧管所去維持秩序。

    我和鎮長在交糧的高xdx潮期間,親自到站上視察。

    糧所所長華秋明出來迎接我們這兩個地方上的最高長官,領進臨時搭建的交糧指揮部裡,敬煙泡茶,生怕我們感到招待得不夠周到。

     我雖然生在農村,長在農村,但對交公糧的知識實在是少得可憐,更不要說統率這麼龐大的隊伍為國家做貢獻了,對于這些芸芸衆生,在花花綠綠的标語口号中,把忙忙碌碌一季子的成果,曬幹揚淨,轟轟烈烈地交售愛國公糧,他們沒有任何怨言,體現出來的對國家、民族的高度敬畏、負責和奉獻精神,心裡浮生出諸多感慨和敬意。

    我對秋明說,你就别瞎忙活了,我們還是到群衆中去。

     于是,我們就開始對交糧的組織情況、為群衆服務的情況、倉儲情況、安全設施情況,有模有樣地進行檢查,少不得指手畫腳地下達一些莫名其妙的指示,其實這些都是人家糧所工作人員早已安排妥當的。

    秋明跟着我們,屁颠屁颠地跑,邊彙報,邊唯唯稱是,然後吆五喝六地安排下屬人員,要求他們不折不扣地落實書記、鎮長的指示。

     到了群衆中間,劉春亭鎮長戴的一副大黑墨鏡,在驕陽的照射下,熠熠閃光。

    老百姓一看就知道鎮裡的主要領導來到了他們中間,一個個面帶敬而遠之的神情,紛紛避讓,空出一條通道,讓我們在人流中順利穿行。

     由于灌河鎮人均土地少得可憐,全鎮人均僅有七分耕地,到了交公糧時,就形成了一大景觀:不見車水馬龍,隻見人群熙熙攘攘,大多數群衆推着自行車,馱着半口袋糧食排起長龍一般的隊伍,很少有裝滿蛇皮口袋的。

    更奇怪的是,有一大部分群衆提着一個個小學生用的小書包,裡邊裝的也就是應當交給國家的愛國糧了。

     我們走在交糧的群衆中間,扒住群衆的口袋看一看糧食的質量,随口問一些不鹹不淡的收成如何、交了公糧後家裡還有多少庫存的話,以示對民生的關懷。

    反正這年頭,人們也不缺吃的,他們也樂意回答我們的問題,弄得我的心情十分良好。

    正在飄飄然的時候,聽到一個過磅處一片吵鬧之聲,我就叫辦公室王主任和華所長前去查看處理。

     過了一會兒,王世貴主任和華秋明所長跑到指揮部,向我們彙報,原來是二崗溝村一個姓明的群衆,在交糧時,驗質員在他的蛇皮口袋上插了一下扡子,一看這糧食合格,在他的交糧單子上打了一個藍色戳子,這個群衆也不知是慌亂,也不知是不懂,扛起糧食咚咚咚咚地就進了倉庫,吭哧吭哧地背到上邊,呼呼噜噜地倒了下去,急急忙忙出來以後,才發現本村别的交糧人還要啰啰嗦嗦地過磅,就急扯白臉地給過磅員說自己的糧食沒有稱就堆進去了,過磅員白着眼表示,這沒有辦法,誰叫你不稱就入庫?他就要進倉庫裡重新裝滿再出來過磅,過磅員蠻橫地說,你想得倒毬美,一入庫,就是國家的糧食,“皇糧國庫”,你也敢動?!這個漢子難為得哭了起來,一旁群衆看不上眼,紛紛替他說話,過磅員說什麼也不讓他去裝糧食,于是,人多勢衆,就大吵大鬧起來。

     春亭說:“日他媽,真是邪門兒,哪有這種‘二毬’,不過磅就倒進大庫的事兒?” 我說:“秋明,你把這事兒處理好,肯定是因為驗質員沒有給群衆交代清楚。

    ” 秋明說:“反正百十斤糧食小毬事兒,我已經安排好了,讓那個群衆先回去,随後另行處理,反正不讓他吃虧,這個群衆就千恩萬謝地走了。

    ”我們對這個處理結果表示滿意。

     接下來,就是結算。

    因為在麥收以後,一年一度的征收農業稅和“鄉統籌、村提留”就要開始,不管群衆交了多少糧食,要錢才是鄉村兩級幹部的硬道理,這才是一場真正的惡仗。

    鎮農經站早已把數字算好,任務分配了下去。

    灌河人由于交糧甚少,糧食結算款根本不夠完成任務,群衆必須自掏腰包,才能把錢給斂上來。

    這年頭,沒有幾個群衆是順民了,工作量的确很大。

    老話說“小幹大難,大幹不難”,反正得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才能把這一塊錢摳出來。

     可巧,就是在這一年的結算方法上出了問題。

    過去一直沿用的是“戶交村結”的辦法,隻要糧食任務完成,一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