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老知識分子的心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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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ferioritycomplex)。

    他們一方面吹噓想“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氣魄貫長虹,浩氣盈宇宙。

    有時卻又為芝麻綠豆大的一點小事而長籲短歎,甚至輕生,“自絕于人民”。

    關鍵向題,依我看,就是中國特有的“國粹”——面子問題。

    “面子”這個詞兒,外國文沒法翻譯,可見是中國獨有的。

    俗話裡許多話都與此有關,比如“丢臉”、“真不要臉”、“賞臉”,如此等等。

    “臉”者,面子也。

    中國知識分子是中國國粹“面子”的主要衛道士。

     盡管極難對付,然而中國曆代統治者哪一個也不得不來對付。

    古代一個皇帝說:“馬上得天下,不能馬上治之!”真是一針見血。

    創業的皇帝絕不會是知識分子,隻有像劉邦、朱元璋等這樣一字不識的,不顧身家性命,“厚”而且“黑”的,膽子最大的地痞流氓才能成為開國的“英主”。

    否則,都是磕頭的把兄弟,為什麼單單推他當頭兒?可是,一旦創業成功,坐上金銮寶殿,這時候就用得着知識分子來幫他們治理國家。

    不用說國家大事,連定朝儀這樣的小事,劉邦還不得不求助于知識分子叔孫通。

    朝儀一定,朝廷井然有序,共同起義的那一群鐵哥兒們,個個服服帖帖,跪拜如儀,讓劉邦“龍心大悅”,真正嘗到了當皇帝的滋味。

     同面子表面上無關實則有關的另一個問題,是中國知識分子的處世問題,也就是隐居或出仕的問題。

    中國知識分子很多都标榜自己無意為官,而實則正相反。

    一個最有典型意義又衆所周知的例子就是“大名垂宇宙”的諸葛亮。

    他高卧隆中,看來是在隐居,實則他最關心天下大事,他的“信息源”看來是非常多的。

    否則,在當時既無電話電報,甚至連寫信都十分困難的情況下,他怎麼能對天下大勢了如指掌,因而寫出了有名的《隆中對》呢?他經世之心昭然在人耳目,然而卻偏偏讓劉先主三顧茅廬然後才出山“鞠躬盡瘁”。

    這不是面子又是什麼呢? 我還想進一步談一談中國知識分子的一個非常古怪、很難以理解又似乎很容易理解的特點。

    中國古代知識分子貧窮落魄的多。

    有詩為證:“文章憎命達。

    ”文章寫得好,命運就不亨通;命運亨通的人,文章就寫不好。

    那些靠文章中狀元、當宰相的人,畢竟是極少數。

    而且中國文學史上根本就沒有哪一個偉大文學家中過狀元。

    《儒林外史》是專寫知識分子的小說。

    吳敬梓真把窮苦潦倒的知識分子寫活了。

    沒有中舉前的周進和範進等的形象,真是入木三分,至今還栩栩如生。

    中國曆史上一批窮困的知識分子,貧無立錐之地,絕不會有面團團的富家翁相。

    中國詩文和老百姓嘴中有很多形容貧而瘦的窮人的話,什麼“瘦骨嶙峋”,什麼“骨瘦如柴”,又是什麼“瘦得皮包骨頭”等等,都與骨頭有關。

    這一批人一無所有,最值錢的僅存的“财産”就是他們這一身瘦骨頭。

    這是他們人生中最後的一點“賭注”,輕易不能押上的,押上一輸,他們也就“涅槃”了。

    然而他們卻偏偏喜歡拼命,喜歡拼這一身瘦老骨頭。

    他們稱這個為“骨氣”。

    同“面子”一樣,“骨氣”這個詞兒也是無法譯成外文的,是中國的國粹。

    要舉實際例子的話,那就可以舉出很多來。

    《三國演義》中的祢衡,就是這樣一個人,結果被曹操假手黃祖給砍掉了腦袋瓜。

    近代有一個章太炎,胸佩大勳章,赤足站在新華門外大罵袁世凱,袁世凱不敢動他一根毫毛,隻好欽贈美名“章瘋子”,聊以挽回自己的一點面子。

     中國這些知識分子,脾氣往往極大。

    他們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