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抒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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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而且對于死,我近來也已形成了一套完整的看法:“應盡便須盡,無複獨多慮。

    ”死是自然規律,誰也違抗不得。

    用不着自己操心,操心也無用。

     那麼我那種快煞戲的想法是怎樣來的呢?記得在大學讀書時,讀過俞平伯先生的一篇散文:《重過西園碼頭》,時隔六十餘年,至今記憶猶新。

    其中有一句話:“從現在起我們要仔仔細細地過日子了。

    ”這就說明,過去日子過得不仔細,甚至太馬虎。

    俞平伯先生這樣,别的人也是這樣,我當然也不例外。

    日子當前,總過得馬虎。

    時間一過,回憶又複甜蜜。

    宋詞中有一句話:“當時隻道是尋常。

    ”真是千古名句,道出了人們的這種心情。

    我希望,現在能夠把當前的日子過得仔細一點,認為不尋常一點。

    特别是在走上了人生最後一段路程時,更應該這樣。

    因此,我的快煞戲的感覺,完全是積極的,沒有消極的東西,更與怕死沒有牽連。

     在這樣的心情的指導下,我想的很多很多,我想到了很多的人。

    首先是想到了老朋友。

    清華時代的老朋友胡喬木,最近幾年曾幾次對我說,他想要看一看年輕時候的老朋友。

    他說:“見一面少一面了!”初聽時,我還覺得他過于感傷,後來逐漸品味出他這一句話的分量。

    可惜他前年就離開了我們,走了。

    去年我用實際行動響應了他的話,我邀請了六七位有五六十年友誼的老友聚了一次。

    大家都白發蒼蒼了,但都興會淋漓。

    我認為自己幹了一件好事。

    我哪裡會想到,參加聚會的吳組缃現已病卧醫院中。

    我聽了心中一陣顫動。

    今年元旦,我潛心默禱,祝他早日康複,參加我今年準備的聚會。

    沒有參加會的老友還有幾位。

    我都一一想到了,我在這裡也為他們的健康長壽禱祝。

     我想到的不隻有老年朋友,年輕的朋友,包括我的第一代、第二代、第三代的學生,無論是在國内,還是在國外,我也都一一想到了。

    我最近頗接觸了一些青年學生,我認為他們是我的小友。

    不知道為什麼我對這一群小友的感情越來越深,幾乎可以同我的年齡成正比。

    他們朝氣蓬勃,前程似錦。

    我發現他們是動腦筋的一代,他們思考着許許多多的問題。

    淳樸、直爽,處處感動着我。

    俗話說:“長江後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換舊人。

    ”我們祖國的希望和前途就寄托在他們身上,全人類的希望和前途也寄托在他們身上。

    對待這一批青年,唯一正确的做法是理解和愛護,誘導與教育,同時還要向他們學習。

    這是就公而言。

    在私的方面,我同這些生龍活虎般的青年們在一起,他們身上那一股朝氣,充盈洋溢,仿佛能沖刷掉我身上這一股暮氣,我頓時覺得自己年輕了若幹年。

    同青年們接觸真能延長我的壽命。

    古詩說:“服食求神仙,多為藥所誤。

    ”我一不服食,二不求神。

    青年學生就是我的藥石,就是我的神仙。

    我企圖延長壽命,并不是為了想多吃人間幾千頓飯。

    我現在吃的飯并不特别好吃,多吃若幹頓飯是毫無意義的。

    我現在計劃要做的學術工作還很多,好像一個人在日落西山的時分,前面還有頗長的路要走。

    我現在隻希望多活上幾年,再多走幾程路,在學術上再多做點工作,如此而已。

     在家庭中,我這種快煞戲的感覺更加濃烈。

    原因也很簡單,必然是因為我認為這一出戲很有看頭,才不希望它立刻就煞住,因而才有這種濃烈的感覺。

    如果我認為這一出戲不值一看,它煞不煞與己無幹,淡然處之,這種感覺從何而來?過去幾年,我們家屢遭大故。

    老祖離開我們,走了。

    女兒也先我而去。

    這在我的感情上留下了永遠無法彌補的傷痕。

    盡管如此,我仍然有一個溫馨的家。

    我的老伴、兒子和外孫媳婦仍然在我的周圍。

    我們和睦相處,相親相敬。

    每一個人都是一個最可愛的人。

    除了人以外,家庭成員還有兩隻波斯貓,一隻頑皮,一隻溫順,也都是最可愛的貓。

    家庭的空氣怡然,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