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 第七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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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也不能這樣啊,他這人别的都好,就是特貪。

    什麼便宜都要先沾。

    ” “嗯,不過他有一樣好,自己沾,還帶動着碼頭職工鬧好處,大夥兒都肯聽他,老黃在碼頭說話的份都沒有。

    老趙想去,不好拒絕,讓他伺候老馬去。

    你退出一個人,不久由你帶隊去歐洲。

    歐洲的事先藏藏再說。

    明天約見日商的事聯絡好了沒有?” 方平點頭:“約好了。

    不過隻訂兩套設備,太給他們成套幻想,會不會事後引起反彈?尤其是我們上面的不滿?” 宋運輝歎息:“沒辦法啊,戲不做足,上面怪罪。

    這回還算好,禁運搞得有幾家至今還沒動靜,前兩年籌建時候才忙,我們白天壓根兒沒法工作,都拿來應付那些走馬燈似的關系戶了。

    你那時還沒來。

    ” 方平笑道:“要不明天你借口不去,我去吧。

    ” 宋運輝笑道:“天子腳下,上面拿探照燈照着我們呢,我既然來了哪敢不去。

    再說我得跟他們談談考察接待的規格,畢竟是老馬去嘛,怎麼都得打點周全了。

    我一個同學以前跟日本人打過交道,據說細節必須都談清楚才行。

    ” 這時候小拉說完電話下來,說與虞山卿已經初步談了個合作方案,等虞山卿回頭打報告申請了再定。

    看看時間已經很晚,小拉沒多占時間,感謝幾句走了。

     宋運輝親自送到門口看着小拉上車才回。

    走進大門,才對身邊的方平道:“明天跟日本人談的時候,你當着我面聲音不重不輕地暗示一下,你就說老馬最愛說‘寡人有疾’。

    ” “寡人?什麼寡人?宋廠再說一遍。

    ” 宋運輝隻得掏出筆在手心寫了給他看,“這還是你一個本家告訴我的,我那大學室友方原現在國外做研究,一直想回國來指導我。

    老馬難得出國,他這年齡,隻怕以後也沒太多機會了。

    我們辦事的得替他安排好。

    ” 方平記下這四個字,心中不知道宋運輝打的什麼主意,竟然肯屈居辦事的角色。

    “可如果真讓老趙去,那一隊人裡面真正與設備相關的隻剩一個了,還怎麼談判?” 宋運輝站電梯裡不便回答,隻是笑着不以為然地搖頭。

    方平想了想才一拍腦袋笑道:“你看,我又當真了。

    真沒法把他們當成旅遊團。

    有一個在已經夠分量。

    ” “老馬也是懂行的,别小看他。

    早點睡覺,明天日本人比這三天的更難搞。

    ” 方平快手地開門,可忍不住嘀咕,“可真是浪費,這一隊人,得多少外彙。

    ” 宋運輝想不說,可不願低落了親信方平的士氣,隻得解釋:“有時候内耗雖然看不見,損失卻比這種浪費大得多。

    拿這種看得見的浪費解決一下内耗,也是不得已的辦法。

    老馬他們這批去日本考察的人員名單安排上,我側重建廠老功臣,有些東西……我們自己知道吧。

    我們廠新,做事環境已經算不錯,想想金州。

    ” “是,大家都說,幸虧是做事的宋廠攬權,呃,主事,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 “意思差不多。

    ”宋運輝笑笑,不過心想,如果換成是老馬攬權,估計大家在工廠建成後也會說幸虧是馬廠攬權,新廠,元老們多少占點便宜,誰攬權都一樣。

     宋運輝還是聯系了老徐,老徐挺忙,經常全國各地的跑,難得見面,這回倒是有緣,宋運輝一聯系就約好時間見面。

    這回見面的地方是在全聚德。

     兩人交流了一下彼此近況,老徐奇怪宋運輝既然已經大權獨攬,為什麼還不下手,要宋運輝别拘泥成規,開始尋找機會。

    宋運輝沒隐瞞,說二期就是機會。

    宋運輝心裡,基本已經厘定思路,小拉這麼好的刀子不用,更待何時。

     梁思申的暑假,是陪着吉恩等三個上司考察中國。

    他們從北京開始,再到廣州,然後折回上海。

    梁思申根據爸爸的提議,沒聯絡外辦走走過場,搞個會見,就算完事。

    她通過爸爸的關系聯系到三地的計委和工商銀行,雖然是關系打頭,但三地這兩個機構都很願意安排這樣的會見,甚至可說是踴躍。

    如此高層的會見,自然比梁思申自己冬天時候在廣州上海跑一圈的效果好得多。

    再去證券市場,又是一番新的面貌,裡面人頭簇簇,甚至有人如打撲克牌似的一下拿出一疊幾百張身份證申購新股,據說是把全廠人的身份證拿來一起壓新股,因為新股中簽率太低了,每張身份證又有限購額度,不多拿些身份證來中不了,等中了大家平均分收益。

    吉恩等三個看看有限的股票,再看看無限的人氣,都很有感覺。

    回頭吉恩就說,上海很可能後來居上,成為全國經濟中心。

     但是,吉恩不是中國人,更不是上海人,吉恩肯定了上海的未來,卻認為現在還不是他們這樣的公司進入的時候。

    吉恩開玩笑說,他個人傾向拿現金來上海做一回大冒險家,大量接手星羅棋布地廁身中心市區的業績不良工廠,等待土地升值。

    吉恩說,那簡直是一本萬利的好生意。

    但老法師也有栽倒在小鬼手上的時候,梁思申告訴吉恩,中國的企業幾乎包了職工的生死,那是制度決定的現狀,買下工廠,必須面對職工醫療和養老的包袱,升值預期是不是夠支付那包袱。

    吉恩思考之後,給了一個否定的答案,這個答案還是他在與計委人員對話後得出的結論,他否定的主要原因,還在于對上海未來發展速度的不确定。

    吉恩感覺中國的發展有許多問題不符合要求,比如沒有規範的制度,比如龐大的吃飯人口基數,比如均攤到人口頭上并不豐富的資源,還有官員們嘴裡說出來的無法讓他采信的數據。

    如此充滿風險的市場,在看不到相應高額回報可能的前提下,他不願涉足這樣的陌生領域。

    面對梁思申不斷強調的上海這十來年的飛速變化,甚至是冬天到夏天才半年來的飛速變化,吉恩都是微笑聆聽,堅決說不,并教育梁思申,投資行業容不得感情用事。

     雖然目的沒有達到,但吉恩在幾天時間裡的交談中說的一句話,卻在梁思申心頭點燃一簇小小火焰。

    吉恩其實也是無意的,他隻是在梁思申的安排下,得到好于同行的對話環境,獲得更多内部信息之後,很有感慨地問梁思申,既然在中國有如此四通八達的人脈關系,有沒有考慮畢業後回國發展。

    梁思申當即回答沒考慮。

    吉恩當時也笑說,還好還好,他可不願把親手培養兩年的好手養熟了放走。

    梁思申當時還挺得意,她确實是個不錯的人才。

    但回頭回想起來,忽然想到,為什麼不。

     因此送走吉恩後,她回家過暑假,刻意地留意起四通八達人脈的好處。

    她的堂兄堂姐們此時對她已經另眼相待,她如今已經不是媽媽成分不好、爺爺奶奶不親的醜小鴨,她現在跟着堂兄堂姐們出去,那是替他們增光添彩的主兒。

    何況她出手大方,不吝于拔幾根毫毛,穿着打扮又很标青,又是适當時候語言不利落一臉傻氣,一時成為本省本土高幹子弟圈兒裡的寵兒。

    從大家吃飯聊天的話裡,梁思申了解了很多那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