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 第七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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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事的程序。

     而她終于通過宋運輝與楊巡這個被宋運輝稱道的個體戶通上了話。

     楊巡對于宋運輝的這個要求,覺得莫名其妙。

    心說人家公主一樣的高幹子弟,即便是社會實習,也要比他們這種家庭的孩子方便許多,上面一聲招呼,大家湊着上去讓人家公主調查,生怕湊慢了被上面難看掉。

    哪像他們,從小就在社會實踐,比如楊速一畢業就得擔負起照顧楊逦的責任,楊連暑假到他的新市場打短工。

    他呢,他一直就在實踐,都沒時間讀書。

    還是楊連楊速給他帶來一些大學風行的讀物,可他看着不喜歡,沒興趣看下去,他最愛看的還是機關朋友轉給他的學習資料。

     但他不能不打這個費錢的長途電話。

    但是,才接通,才說上兩句,楊巡心頭的反感立刻煙消雲散。

     對方有很好聽的聲音,那聲音聽着都感覺得岀對方在親切地朝着他微笑。

    那态度,完全不是他常見的機關晚娘臉,或者子弟們的飛揚跋扈。

    那邊微笑而親切的聲音對他說,“我叫梁—思—申,名字有些拗口,那是我媽媽的不良愛好所緻。

    我正在美國讀書,同時在一家投行工作掙學費。

    我這次帶隊回國了解國内經濟,接觸不少機關人士,獲得不少以前不知道的資料,但是我回頭總結時候,發現我接觸的不是政府機關,就是國營企業,其中缺少非常重要也非常具有活力的一環,就是個體經濟。

    我在家已經接觸了幾個,但很遺憾,可能是我的環境所緻,我接觸的幾個個體經濟在我看來并不典型。

    宋運輝老師說,你是很典型的個人奮鬥事例,請問,你願意回答我幾個問題嗎?會不會打擾你的工作?” 楊巡立刻爽快地回答:“沒事兒,你盡管問。

    ” 梁思申道:“好,你請先挂電話,我整理一下問題,很快再打給你,可以嗎?” 楊巡又是爽快地回答:“沒問題,我今天下午奉陪。

    ” 梁思申微笑,放下電話。

    其實她心裡早想好問題,隻是不好意思讓楊巡付那長途電話費,就找個借口自己打去。

    稍等會兒,她才撥通過去,果然楊巡一直等在電話邊。

     “楊先生,有些問題你如果覺得涉及隐私,請盡管拒絕回答。

    第一個問題,是什麼促使你發起做個體戶的念頭?” “家裡窮,父親去世早,村裡分來的地一半在山上,種出來的不夠一家吃。

    孩子四個越大越能吃,眼看着東借西借的錢已經不夠我們溫飽,我這個家中的老大隻能出去做生意。

    我們是農村戶口,隻能種地,沒法進工廠掙工錢,除了跟着老鄉跑出去讨生活,我們想不出還有什麼辦法。

    當時火車票錢一半還是借的,還得幫老鄉挑兩籮一百來斤的電器走一整天路去火車站,那時候我才初中畢業一年,現在想着都可憐,可那時候沒辦法,吃飯比天大啊。

    ”楊巡本來就話多,再被親切的聲音一鼓勵,變本加厲。

    果然,聽到電話那頭傳來“天”一聲輕呼,楊巡感覺非常滿足和自豪。

     梁思申雖然知道以前物質生活不豐富,可她畢竟生活在上層,沒見過如此的不豐富,連吃飽都成問題的。

    這一下把她原先想問的問題都打亂了,原先她要問啟動資金從何而來,可現在這問題還怎麼問得出來,飯都吃不飽,車票錢還得問人借,還哪來的啟動資金,那不是何不食肉糜了嗎。

     于是,對話的框架全被打亂了,原先設定的一問一答,變成楊巡的憶苦思甜控訴大會。

    聽着楊巡滔滔不絕講來,梁思申都感覺跟坐過山車似的,目瞪口呆。

    等楊巡大珠小珠落玉盤響完最後一聲“叮”,她才插話,“你這是從不可能中尋找出路。

    ” 楊巡講得興起了,真是從來沒說得這麼痛快過,一時豪邁地道:“沒有可能,創造可能。

    事情都是人做的,路都是人走的。

    ” “是不是因為掙來的錢都落到自己口袋,所以動力十足?” “呵呵,是,是,不過那也是最先。

    ”楊巡被問得有點害臊,“現在有些不一樣,現在好像……你爬過山沒有,剛開始爬的時候想着快點爬到山頂,爬到半山腰的時候,看到風景了,風景越來越好了,這時候爬山的動力除了山頂這個目标,還有樂趣,沒法表達的樂趣。

    ” “嗳,你說得真好,非常形象,我得記下來。

    我來補充,這種樂趣,來自你内心對生活的熱愛,對未來的信心和向往,還有你能勝任的精力。

    是不是?” “對,對,還有,把心裡那些不切實際的想法變為現實,做别人沒做過的事,也是非常有趣。

    ”楊巡心說,跟梁思申說話也非常有趣,梁思申激發他思考,思考那些以前從未想過,甚至覺得有點高深的理論問題。

     “明白了,你是個創業型人士。

    楊先生,冒昧請問,從你的談話中,我沒聽到你有個人生活的時間。

    你有個人生活的樂趣嗎?” 楊巡錯愕,“有啊,怎麼沒有。

    我家是村裡第一家蓋樓房的,我現在供弟弟妹妹讀書,看着他們不用愁吃飯穿衣,個個長得文文氣氣,我多開心。

    我自己也好,我現在基本上想吃什麼有什麼,想穿什麼也不用愁,不過我對生活沒要求,晚上彈簧床拉開,睡辦公室,挺好,以前還睡泡沫塑料上,現在已經好許多了。

    ” 梁思申卻心裡明白,這個楊巡根本沒生活。

    她就不再多問,也不作解釋,怕傷及楊巡的自尊。

    她找話題又轉了個方向。

    “在美國,經濟發展到現在,已經很難看到你說的那種批發市場,我們更多的是去一種叫做超級市場的地方,那裡有低廉的價格,齊全的商品。

    超級市場也分很多種類,照顧到美國人衣食住行的方方面面。

    可以說,沒有批發市場生存的空間了。

    你有沒有想過,你的批發市場的生存時間,和未來轉型?” 楊巡一愣,“什麼叫超級市場?比百貨公司大,還是比批發市場高級,是國營的嗎?牌子很硬?” 梁思申一時覺得很難回答,“這個說來話長……”她開始就自己工作和居住兩處環境周圍的超級市場給楊巡展開說明,其中說明了市場的經營宗旨,經營範圍,資金來源,客戶細分,其中之匪夷所思,聽得楊巡茅塞頓開。

    楊巡激動地道:“你給我地址,我要問的太多了,我去你家問,電話裡說不清楚。

    ” 梁思申不由得笑,什麼嘛,采訪變為反采訪了。

    但她回家時間有限,與楊巡的路程一銜接,兩人沒法見面,但梁思申欣賞楊巡的沖勁和能力,也感謝楊巡的幫忙,答應提前一天去上海,上海見面。

     一席電話下來,楊巡一改原先對梁思申高幹子弟的模式認定,感覺梁思申一定是個很美很聰明很善解人意的女孩。

    他對梁思申充滿好感,和好奇。

    因此一旦梁思申定好回程機票,告訴楊巡她會在幾時幾刻到達上海銀河賓館入住幾号房間,楊巡幾乎是迫不及待地立刻起程趕赴上海。

    有一種莫名的感覺在楊巡心中呼喚,聲聲切。

     遠遠看到銀河賓館,看到那比他心目中争氣目标遠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