篁君日記 記五月初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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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忽發癫狂,把自身奮力擲火中,不顧一切,這人行為常為世人所注意,衆目為癫子。

    這人又是一英雄,因其能舍身于人所畏懼的事業上:在把身體犧牲到某一主義上的人,其呆勁,我們是無從分析英雄與癫子的不同處來的。

    但是,除了少數人算例外,那無數的在情欲下殉了生命的人卻為世人所忽略過了。

    把自己的靈魂擲到女人身上去,讓戀愛的火焚燒着自己,這類事不是常常有麼?如今的我,不也是正就那麼處置了我自己麼?我想我在“癫子”與“英雄”兩種名稱上,無論如何我總占有其一種。

    也許别人在這事上應稱為英雄,我則免不了在另一時讓我自視為癫子。

     這事分明的,便是這戀愛,與其說其建築基礎于兩人的靈魂上,倒不如說是得先在身體上來打樁子。

    然而直到如今除了那色授魂與的人前斜睇與背人時的像一塊饧的摟着抱着外,我另外究竟做了一些什麼偉大的事?我應做,我唯一應在這小奶奶身上做的事,我可不曾做。

    至于一些廢話,我說了一大堆,一些不拘在菊子,或琫,或……我都可以幹鬧的事情,我卻也同到她鬧了有不少。

     “再進來一點,”這是這婦人在每一次為我所擁抱時節所給我的一種無聲的命令。

    我似乎是在進,如所吩咐的。

    然而我就不曾大膽走那我所應走的道路。

    且每到這樣路上我氣似乎就先餒。

    我把一些利害,一個中年人沾沾于名譽的理智,來作我的保護人,我甯死力掐着我的情欲的滋蔓。

    老子的“不見可欲而心不亂”的話語,我适得其反。

    在一個人的生活中,我成了勇士,我成了獸,我沒有理智,沒有任何種顧忌,我把我自己同她處置到一種白熱情境裡,我們全是裸體的獸類,任意的各人在生殖意義上盡其性欲的天才。

    但一見了她,我完了。

    見了她,在一些撩逗下,我證明我能力的存在,更進,我感到她的需要,再進,我便害怕起來。

    為了懦,我好好斂藏了我的本能,老實了。

    每于這種情景下,我所采取的手段是逃。

    我能逃得很遠那當然是好。

    不幸的是我雖逃走也為她的吸力所引不能走多遠。

     我不能因此遠去。

    我有原由離開這地方,但我總不能因這事情當真的逃走。

    我以為于我有益的隻是在這誘惑上起一點障礙。

    或是其他的人妒嫉之類使我們不得不距離得稍遠,又不過遠。

    假使近,近又不至于當真走到危險的事情上去,這也好。

     我又隻能對天祈禱了。

    我希望神能給我能力以外還給我以莫使陷到不可自拔的阱裡的幸運。

    我承認我是有着紳士的癖好,在感情上也容不下渣滓,雖有情欲的火在心中燃燒,卻能用我顧全體面的理智的水澆熄的。

    然而這兩種分量的消長,是不能在固定天平限度上,萬一,在一度的親嘴時,我即或是不改故常的我,但是她,卻把她的裸露的身體展覽于我面前時,我有什麼方法再來拒絕這下阱的必然結果? 我是永遠在這事上矛盾互相抵拒着的。

    明知是不可能,就不燃燒也罷。

    然而豈止仍然是燃燒麼?有一時要爆裂,這是我先就自信終有那一日的。

    我到那時會丢了我的理智,會無所顧忌的将自身放在一種情欲的恣肆裡。

     翻翻我的這一月來的日記,我真要奇怪我自己起來了。

    我記了這樣多瑣碎的屬于各人表面關系的動作,像在寫一種供人開心的小說樣的閑心,來為這生活作一種記錄。

    我就不能做一點别的事情麼?我要陷到這情形中有多長日子呢?我當真要來讨一個姨太太了麼?這一月來我把妻安置到腦背後,然而腦背後也是沒有妻的影子的。

    我對我這一月來的行為,真隻有嘲弄,隻有痛哭,沒有一點覺得是可喜的地方。

     如今是又有過四天不見了,難道這一場夢就如此平安醒轉來了麼?難道這就算是完了麼?我不能相信我們會這樣淡淡的收場。

    天知道,這個婦人在我身上目下與未來所想到的是些什麼事。

     我能瞧得很清楚的是我自己理智與情欲的争鬥,我不袒護任何一方面。

    我盡理智保全我,制止我,警告我不向那崎岖道路上冒險,我同時,又并不蔽塞我感情的門。

    有時我為感情拉到一個頂危險的玩意兒上去,理智卻臨時出來牽我回到平靜方面休息了。

    就在這樣拉拉扯扯上頭,我可得到比犧牲我情欲,或犧牲我理智,還要苦惱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