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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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紅得像個豬肝,叫道:“得貴!得貴!我肏你娘!”得貴是順善的丈人,已經死了幾年了。

    他罵過了得貴,說道:“誰是賊?順善是賊!生産隊解散的時候,隊裡的壓面機誰拿去了?牛圈樓上那些木料哪裡去了?從太陽坡林子裡砍伐的四十棵樹說要蓋公房呀,蓋到哪兒去了?”迷胡叔瘋是瘋,卻說了一堆實事,蠍子尾村的人老早就議論着生産隊的集體财産在解散時處理不公,聽了瘋子的話就都不言語了,連三嬸也不再護着順善的媳婦。

    順善的媳婦說:“瘋子瘋子,你把話說明白,我家得生産隊的那些東西,那是我家出了錢的!你有本事你找順善說麼,去向鎮政府告麼,你嚼舌根子是嘴裡生蛆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哇哇哇地哭起來。

    西夏見都是因自己惹了是非,很是尴尬,就過去扶了順善的媳婦,說:“你不哭了,不哭了,說那些事你能說清嗎,我陪你回去。

    ”順善的媳婦就勢和西夏往回走,順善的媳婦就又罵起了順善:我有這個男人就和沒男人一樣,整日讓一個老東西欺負!西夏同時卻聽見蔡老黑在訓斥着迷胡叔:“誰讓你來的,你是來幫工呢還是搗亂哩?”迷胡叔在說:“那婆娘渾身是嘴怎麼不說了?他們理屈心虧嘛!我把大家活耽擱了,我給大家搞文藝宣傳呀,梁紅玉擂鼓督戰哩,我給你們拉胡琴行不行?!”西夏和順善媳婦小心翼翼走過了牛川溝上的鐵索浮橋,她聽見了悠揚沉緩的胡琴聲,和胡琴聲裡的吼唱:黑山喲白雲湫,河水喲往西流,家無三代富喲,清官不到喲頭。

     西夏再沒有去牛川溝,但牛川溝的白塔修到了七層。

    蔡老黑很嚣張,頭剃得光光的,又做了一套白撚綢對襟長褂和寬大的白撚綢大檔褲,再戴上一副大砣兒水晶太陽鏡,從鎮街上呼呼啦啦走過。

    街道的兩邊,開着美發店的,旅社的,飯館的,門口的長條凳子上都一擺兒坐着年輕的女子,穿很短的裙子露出大腿,做活廣告攬生意,不做生意的人家,有閑工夫在屋檐下的台階上納襪底,摘菜,哄娃娃,下棋,說話,見着蔡老黑過來了,就問道:“老黑老黑,聽說塔封頂了?”蔡老黑說:“明日早上就封呀,把老人背去看吧!”說話人的爺爺就靠在另一家的山牆根,旁邊卧着一頭母豬和十二個豬崽,豬胖胖的,人卻枯瘦如柴,老人咳嗽得腰成了馬蝦。

    這是又一個患了肺癌的人,修塔運磚時,兒子用背簍背了去看熱鬧過。

    那人說:“老黑,你可是要救了我爺爺哩!”蔡老黑說:“我這算什麼,實指望葡萄園辦成了,我要給這街上鋪水泥路面的,現在隻能修個塔了!”那人又說:“錢又算個什麼,地闆廠能掙錢哩,掙那麼多錢不肯出水,掙了錢讓人綁架撕了票去!這塔立在牛川溝,不僅是咱這兒風脈,也是老黑的功德塔哩。

    塔還叫白塔嗎?應該叫黑塔,老黑的黑塔!”蔡老黑呵呵呵地笑,說:“這怎麼行?!你是在笑話我蔡老黑長得黑嗎,沒有咱寶寶白嗎?”對面小酒館的櫃台上趴着年輕的女掌櫃,她下半身肥短,上半身清秀白淨,就笑了說:“你那臉就是沒我這屁股白哩!”蔡老黑也不生氣,問:“你說我咋就長不白呢?”寶寶說:“誰讓你剃個光頭太陽底下跑哩?”蔡老黑說:“可我還有一件東西從沒曬過太陽怎麼還那麼黑呢?”寶寶把一個空酒瓶子甩過來在蔡老黑腳下碎成一片玻璃渣。

    蔡老黑笑着,卻将手伸向了一個婦女懷中小兒的胖腿中間,說:“木犢子,讓伯伯捏捏牛牛!呣,蠻大的麼,長大了像你爹一樣,大牛!”婦女說:“老黑,你這瞎尿,你戴這麼大陀子鏡像電影上的黑社會頭兒!”蔡老黑把孩子抱起來,高高舉過頭頂,嗚兒嗚兒地逗,卻說:“大牛去鐵籠晚上回來不?不回來了,夜裡把門給我留下啊!”沒想孩子竟一泡熱尿尿在了頭上。

    衆人一片哄笑,說:“狗澆尿,狗澆尿!”婦女忙把孩子抱過,說:“娃娃尿貴如金,老黑你要發财哩!”蔡老黑一邊擦尿一邊說:“哈,給我尿哩,幾時我給你娘尿呀!”一邊戲谑着與人打花嘴,一邊又往前走。

    身後有人說:“瞧老黑那身坯子,如果留個大背頭,背影像個毛主席哩!”蔡老黑當然聽在耳裡,腳底下步子也邁方了,突然,信用社的賀主任抱了個水煙鍋立在信用社門檻上呼呼噜噜吃水煙,一對眼睛直勾勾盯着蔡老黑,蔡老黑立時住了腳,又立時咋唬唬叫說:“賀主任,才要找你的,明日白塔封頂,你得去指導啊!”賀主任說:“老黑老黑,你别給我來這一套,你有錢修塔哩,還不起貸款?!“蔡老黑說:“吳鎮長沒有給你說?”賀主任說:“吳鎮長……?”才要發愣,蔡老黑已經走過去了,他還喃喃道:“吳鎮長給我說什麼了?” 蔡老黑一直走到街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