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伊柏市 1929-1933 21 照亮我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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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都會起身去拿毛巾。

     “嘿,”他說。

     她擡起眼皮。

     “我們不是壞人。

    或許我們也不是好人。

    不曉得。

    我隻知道我們都很害怕。

    ” “誰很害怕?”她說。

     “誰不害怕?整個世界都很害怕。

    我們告訴自己說,我們相信這個神或那個神,相信這個來生或那個來生,或許我們真的相信,但同時我們又都想着,‘如果我們錯了呢?如果隻有這輩子呢?狗屎,那我最好給自己弄一棟大房子和一輛大車,還有一大堆漂亮的領帶夾跟珍珠握柄的手杖——’” 她大笑起來。

     “‘——還有一個可以洗我屁股和腋下的廁所。

    因為我需要這些東西。

    ’”說到這裡他也低聲笑了,但笑聲逐漸消失。

    “‘不過,等一下,我相信上帝。

    隻是為了安全起見。

    不過我也相信貪婪。

    隻是為了安全起見。

    ’” “所以原來一切就是這樣——因為我們害怕?” “我不知道一切是不是這麼回事,”他說。

    “我隻知道我們都很害怕。

    ” 她撈起肥皂泡沫,像一條披巾似地圍在脖子上,然後點點頭。

    “我希望能做點事情。

    ” “我知道。

    聽我說,你想救那些女人和他們的孩子?很好。

    我就是愛你這點。

    但有一些壞人,他們會想阻止那些女人逃離他們的掌握。

    ” “我知道。

    ”她語調毫無起伏,等于是在告訴他:如果他以為她不曉得,那就太天真了。

    “所以我需要你的幾個手下。

    ” “幾個?” “唔,先給我四個吧。

    不過,我的愛人?”她朝他微笑。

    “我要你手下最兇悍的。

    ” 也是在這一年,厄文·費吉斯局長的女兒蘿瑞塔回到了坦帕。

     她父親陪着她下了火車,兩人緊挽着手臂。

    蘿瑞塔全身從頭到腳都穿戴着黑色,好像在服喪,從厄文緊挽着她手臂的模樣看來,或許她真的在服喪。

     厄文把她關在海德公園的家中,一整個秋天都沒人看見他們兩個。

    厄文去洛杉矶接她時就請了假,回來後請假又繼續延長。

    他太太帶着兒子搬出去了,鄰居說他們唯一聽到過從他們家傳出來的聲音,就是在祈禱。

    不過也有人争辯說是在念經。

     十月底他們走出屋子時,蘿瑞塔穿了一身白。

    那天晚上,在一場五旬節教派的帳篷布道會上,她宣布她穿白色完全不是自己的決定,乃是耶稣基督的決定,而她的餘生将奉獻給耶稣的教誨。

    那天晚上,在招潮蟹灣原的布道會帳篷裡,蘿瑞塔登上舞台,講述惡魔的酒精和海洛因和大麻導緻她堕入了罪惡世界,放縱的私通導緻賣淫,又導緻了更多的海洛因,以及那些罪孽又敗德的夜晚。

    她知道耶稣不讓她記得那些夜晚,免得她羞愧得自殺。

    但祂為什麼要她活下去?因為祂希望她向坦帕、聖彼得斯堡、薩拉索達、布瑞登頓的罪人們說出祂的真理。

    如果祂覺得有必要,她要把這訊息傳遍佛羅裡達州,甚至傳遍全美國。

     比起衆多曾站在布道會帳篷裡的講者,蘿瑞塔不同的是,她演講的内容沒有末日的火與硫磺。

    她聲音從不提高,事實上,她的語調輕柔到很多信衆都得身體往前傾。

    她偶爾會往旁邊看父親一眼——自從她回來後,費吉斯就變得頗為嚴厲而難以接近——她會語調悲傷地講違一個堕落的世界。

    她并不宣稱自己了解上帝的旨意,隻說她聽到基督悲歎自己的子民堕落至此。

    這個世界有太多良善可以拯救,太多美德可以收割,隻要播下善德的種子。

     “很多人說,這個國家很快就會回到放縱飲酒的絕望中,丈夫們因為蘭姆酒而毆打妻子,因為黑麥威士忌而染性病回家,因為琴酒而懶惰、丢掉工作,而銀行也會沒收更多人的房子,讓這些人流落街頭。

    别怪罪銀行。

    别怪罪銀行,”她低聲說。

    “怪罪那些從罪惡中獲利的人,怪罪那些兜售肉體、以酒精令人軟弱,而從中獲利的人吧。

    怪罪私酒商和妓院老闆,還有容許他們在這美好城市與上帝眼前散播污穢的人們吧。

    為他們祈禱,然後請求上帝指引。

    ” 上帝顯然指引一些坦帕的良善市民去突襲幾家考夫林—蘇阿瑞茲幫的夜店,拿斧頭砍破裝蘭姆酒和啤酒的木桶。

    喬得知消息後,就和迪昂去找一個住瓦瑞科的鋼桶匠,然後把所有酒館裡的木桶都放進锏桶裡,等着看誰要上門來砍桶子,那就活該讓他們的手肘脫臼。

     有一天,喬正坐在他雪茄出口公司的辦公室裡——這家完全合法的公司每年都要賠上一大筆錢,業務是把頂級煙草出口到愛爾蘭、瑞典、法國這些雪茄從未流行的國家——厄文和他女兒走進前門。

     厄文對喬迅速點了個頭,但不肯看他的眼睛。

    自從喬把他女兒的那些照片拿給他看過之後,這兩年他就一次都沒有看過喬的眼睛,喬估計他們在街上遇見過至少三十次了。

     “我家蘿瑞塔有話要跟你說。

    ” 喬擡頭看着那個穿着白衣裳的年輕美女,還有她明亮、濕潤的雙眼。

    “是的,小姐。

    請坐。

    ” “我甯可站着,先生。

    ” “那就随你吧。

    ” “考夫林先生,”她說,十指緊扣放在身前。

    “家父說,你以前心底是個好人。

    ” “我還不曉得那個人離開了呢。

    ” 蘿瑞塔清清嗓子。

    “我們知道你的慈善行為。

    也知道你選擇一起居住的那位女人所做的善事。

    ” “我選擇一起居住的女人,”喬說,隻是想說說看。

     “是的,沒錯。

    我們知道她在伊柏社區、甚至在大坦帕地區,做了很多慈善工作。

    ” “她有名字的。

    ” “但是她所做的善事,本質上非常短暫。

    她拒絕所有宗教方面的聯系,完全拒絕嘗試接受真主。

    ” “她的名字是葛瑞絲艾拉。

    而且她是天主教徒。

    ”喬說。

     “除非她公開接受天主,讓天主指引她的善行,否則無論她的用意多麼良善,她還是在協助魔鬼。

    ” “哇,”喬說,“這一點你完全把我搞糊塗了。

    ” 她說,“幸運的是,我沒搞糊塗。

    盡管你做了那麼多好事,考夫林先生,但你知我知,都不能抵消你的罪孽,還有你對天主的疏遠。

    ” “怎麼會呢?” “你從其他人的非法嗜好中牟利。

    你利用他人的軟弱,他人對懶惰和貪食的需要,以及對色欲行為的需要,從中牟利。

    ”她朝他露出憂傷而溫柔的微笑。

    “但你可以擺脫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