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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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幅畫取了下來。

    這時他看見挂畫的地上有一個很小的保險櫃,是用一把号碼鎖鎖上的。

    坐在床上的李莉說:“您把号碼撥到四七一三二。

    ”托馬斯按照李莉的指示打開了保險壁櫃。

    在鋼格子裡隻有一本黑皮書,沒有别的東西。

    “埃利希·彼得遜是個刻闆得令人生厭的人。

    ”坐在床上的太太說:“事無巨細他都要寫下來。

    男人啦、女人啦、錢啦,全都寫。

    看看他這本日記,您就什麼都知道了。

    ” 這天夜裡,托馬斯·列文沒睡什麼覺。

    他幾乎整整一夜都在閱讀埃利希·彼得遜的日記。

    到天蒙蒙亮的時候,他已經對大戰中最大的黑市交易了如指掌了。

     第二天上午,他向秘密潛回的維爾特上校做了彙報:“這件事簡直可以說把所有人都牽連進去了!有柏林帝國保安總部的高級官員,也有在羅馬尼亞的保安處頭目。

    看來還有德國在布加勒斯特的特使曼弗萊德·基林格。

    還有在巴黎這兒的先鋒隊大隊長雷德克,那個希姆萊的小舅子!” “天呐!”維爾特上校有氣無力地歎了口氣。

    布萊尼爾少校在一旁也是坐立不安,緊張地期待着他們往下講。

    托馬斯說道:“總之,事情是從雷德克那兒開始的。

    一九四二年他在布加勒斯特的保安隊那兒供職……”當時羅馬尼亞人除了将這些帝國信貸券當作付款資金接受下來之外别無他法。

    不過要是他們能找到人付給他們美元、英鎊或者黃金的話,那他們真是求之不得,正是證券行情最糟糕的時候嘛。

    什麼都行!隻要能趕快把這些廢紙再換出去什麼都行!後來雷德克被調往巴黎。

    就是在這兒他認識了先鋒隊小隊長彼得遜。

    兩人意氣相投,就合夥把生意做大了。

    彼得遜在法國走南闖北用各種手段搞黃金。

    有時買有時偷有時敲竹杠有時仗勢沒收别人的黃金。

    搞到的黃金都裝在保安隊的郵政專機上經柏林運往布加勒斯特。

    兩地都有他們可靠的同事。

    于是在布加勒斯特的保安處便用法國黃金大量收購在羅馬尼亞的帝國信貸券。

    然後又将這些信貸券包裝好,寫上機密指令物件字樣裝上飛機,經由柏林運往巴黎。

     “……情況完全同銀行家費魯德估計的一樣。

    ”在彙報時托馬斯·列文說道:“隻有德國人才能搞這麼巨額的黑市投機生意,雷德克和彼得遜用套購來的信貸券心安理得地把法國都買空了。

    可是彼得遜從未完全信任過雷德克。

    這是李莉·巴熱向我講的。

    所以他留了一手,找了個秘密住宿處。

    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把凡是有雷德克參與的行動都寫到了一個日記本上。

    他是想把他攥在手心裡。

    ”說着托馬斯拿起日記本揚了揚。

    “這上面不僅僅有雷德克的名字。

    還有好多人的姓名。

    先生們,有了這個日記本,我們就可以把這個黑幫一網打盡!” “唉,列文。

    您聽我說。

    ”維爾特急得喃喃地說:“您明白我們現在面對的是些什麼人嗎?是希姆萊的舅子!是特使!是保安處的高級官員!您自己說的嘛。

    ” “正因為如此,下一步該怎麼辦就得好好考慮周到才行,上校先生!” 六十分鐘後,面色蒼白心神不甯的維爾特上校和布萊尼爾少校來到了托馬斯·列文那坐落在布羅涅樹林廣場邊上的雅緻幽靜的小别墅,他們是約好邊吃邊繼續交談的。

    托馬斯問他的客人:“幹嘛這麼悶悶不樂的,先生們?是不是因為那個希姆萊舅子火燒眉毛了你們覺得于心不忍?” “要是這家夥真到了火燒眉毛的田地那就好了!”維爾特悶聲悶氣地說。

    “您在指誰?”托馬斯一邊問一邊吃了一個瓜條。

    “您!”維爾特說。

    托馬斯把嘴裡的瓜條吞下喉問:“是開玩笑嗎?” “可惜這不是玩笑,列文。

    保安隊就是要搞得您火燒眉毛。

    您知道布萊尼爾在保安隊有熟人關系。

    告訴您我們分手後他就到佛赫林蔭道去過了。

    畢竟我們還把圖盧茲的彼得遜謀殺案偵破了嘛。

    他就是這麼同溫特爾說的。

    起初他講的都是些使人聽了感到心安的事兒。

    說有關帝國信貸券黑市交易的事在巴黎的保安處一無所知。

    可是随後溫特爾提到了您,列文先生。

    ” “他說了些什麼來着?” “他說現在您到底參加進來了。

    ”門開了。

    “啊,我們迷人的拿涅特來啦。

    ”托馬斯搓着手高興地喊道:“她端來的是帕墨桑排骨。

    ”姑娘羞得連頭發根都紅透了。

    “列文先生,請别叫我什麼迷人的拿涅特吧!您這樣叫我,使我心裡發慌,端的碗盞會滑落到地闆上全摔碎的!”上校沒作聲,隻是默默地夾涼菜吃。

    拿涅特上完菜走開了。

    托馬斯道:“排骨的味怎麼樣?胡椒面兒沒撒得太多吧?不多,那好。

    那麼說說看,怎麼把我也牽涉進來了?請問這是怎麼回事?”布萊尼爾愁容滿面地問道:“您是不是認識一個叫米爾克的女人?”找馬斯叫了起來:“這個讨厭的妖精,我怎麼不認識她呢!”布萊尼爾說:“所以嘛,就是因為這個米爾克把您給牽涉進去了。

    ” “而且現在誰也幫不了您的忙,列文。

    ”維爾特一邊說,一邊用小刀切排骨:“誰都不行,布萊尼爾,您往下講吧。

    ”于是矮個子少校又開始接着講他從溫特爾那兒了解到的情況。

     原來大約在一周之前,米爾克到旗隊長艾歇爾家裡去了,她說她曾經同特派員列文之間發生過一次激烈的争吵。

    她還說在九月二十一号那天夜裡她曾在一列駛往馬賽的快車卧鋪包廂裡看見過列文。

    同行的是一個非常漂亮非常可疑的女人。

    查問旅客身份的結束表明這個女人是巴黎諜報局的人,名叫馬德萊尼·諾爾。

    “這其中會不會有名堂?”女大隊長問道。

    她建議艾歇爾再去打聽打聽……這事對憎恨托馬斯的艾歇爾來說真是一個好消息!他迅速地調查出九月二十二日,一架從馬賽飛往馬德裡的德國郵政飛機上有一位名叫馬德萊妮·諾爾的女人。

    她繼續飛到葡萄牙首都裡斯本。

    艾歇爾也給他在裡斯本的部下發出了相應的命令。

    他的那些人接到指令後迅速行動起來。

    不多時便調查出的确有個名叫馬德萊妮·諾爾的女人于九月二十一日到達了裡斯本。

    她還住在那個城市裡,隻不過改用了化名約尼·德桑。

    約尼·德桑……艾歇爾總覺得過去曾經在什麼地方聽到過這個名字。

    于是他翻開追捕名冊來查找。

    找着找着他的臉上浮起了洋洋得意的微笑。

    約尼·德桑,德博舍教授的助教。

    幾周來蓋世太保一直都在追捕這個危險的抵抗組織的女戰士。

    而托馬斯·列文居然保護了她,給她弄了一張德國諜報局的身份證! “溫特爾告訴我,艾歇爾已經同柏林聯系上了。

    ”布萊尼爾說着用小刀切了一片鹽土豆:“同希姆萊聯系上了。

    ” “同雷德克先生的姐夫。

    ”上校說:“而希姆萊又去找卡納裡斯。

    這個卡納裡斯在半小時前又同我挂了電話,他氣極了。

    您知道我們同保安處的關系夠緊張的!現在又冒出這些事!我很抱歉,列文,您是條好漢子。

    可我實在想不出什麼好辦法了。

    保安處已經告發了您。

    您要被送上軍事法庭,實在沒有辦法,實在沒有……” “有辦法,有辦法。

    ”托馬斯說。

    “有什麼辦法?” “我認為辦法多着呢,布萊尼爾先生。

    我提醒您别吃太多的肉。

    好的還在後頭,巧克力巴拉特火腿。

    ” “列文,您快把我急瘋了!”維爾特吼了起來:“别老是談吃的!到底有什麼辦法救您?” “保安處想把我搞出來。

    好嘛,那我們就把雷德克先生搞出來。

    今天是什麼日子?星期二對嗎?好的,那我明天下午去見旗隊長艾歇爾,把那張假證明毀了,使大家都不再感到難堪。

    ” “什麼?您要去見艾歇爾?” “是呀,當然要見見他。

    給卡納裡斯先生帶來這麼多麻煩,我的确感到非常抱歉。

    ” “可是為什麼您還要到艾歇爾那兒去呢?” “因為明天是星期三,先生們。

    ”托馬斯溫和地說:“根據我的黑皮日記本上所載,每到星期三就要從布加勒斯特空運一批帝國信貸券到柏林。

    由此看來,吃完飯以後我們隻需制定一個準确的時刻表就行了。

    其實根本就不會再出差錯了……” 拿涅特含笑地為她所鐘情的托馬斯·列文先生穿上駝絨大衣,時間是一九四三年九月二十九日十六點正。

    托馬斯朝窗外望了一眼,回過身來問拿涅特:“您認為今天會不會下霧,漂亮的姑娘?” “不會的,先生。

    我認為不會的……” “但願天氣一直這麼晴朗。

    ”托馬斯說:“那今天晚上就有幾位先生要蹲班房啦。

    ” “對不起,先生。

    您說什麼?” “呵,沒什麼。

    我沒說什麼,拿涅特。

    我和他們賽賽跑,我很想取勝。

    ” 的确,托馬斯·列文就是不折不扣地布置了一次賽跑,現在他本人也要跑,他引發了一場雪崩。

    現在他不得不格外留神,覺得自己也給埋葬于雪崩之中。

    因為他就要動身往設在佛赫林蔭道的巴黎保安處總部去見見艾歇爾…… 這次行動早在二十四小時前就開始了,托馬斯希望這次行動結束的時候成為勝利者。

    維爾特上校的确是真心誠意地想救這位特派員的性命。

    于是他用電傳打字機向海軍上将卡納裡斯做了詳細的報告。

    一個小時以後,白發蒼蒼的卡納裡斯趕到了希姆萊那裡,同他進行了長時間的密談。

    他向那位黨衛隊的頭子兼德國警察頭子彙報了他所獲悉的噩耗……“我要給他們點厲害瞧瞧!”希姆萊大發雷霆。

     九月二十八日十八點三十分,一個由黨衛隊的高級領導人組成的特别委員會開始執行任務,這個小組的三名成員在當天夜裡就經維也納飛往布加勒斯特去了。

    九月二十九日七點一刻,這三名黨衛隊領導人在布加勒斯特機場逮捕了正想飛往柏林的保安處小隊長安東·林塞。

    打開他的行李發現裡面裝有好多秘密指令物件——價值為兩百五十萬馬克的用于羅馬尼亞的帝國信貸券被找到了。

    八點三十分,這三名黨衛隊軍官出現在保安處布加勒斯特分部的房間裡。

    這些房間在卡勒亞·維克多萊大街的德國使館的一個不太顯眼的邊樓内。

    這裡存放了大量的法國舊金币和巨額的帝國信貸券。

    他們逮捕了兩個人。

    九月二十九日十三點五十分,從布加勒斯特起飛的郵政飛機在柏林斯塔肯機場着陸了。

    特别委員會的人立即逮捕了一個名叫瓦爾特·漢斯曼的先鋒隊中隊長。

    因為他心神不甯地向機組人員打聽從布加勒斯特來的信使。

    稍加審訊漢斯曼便垂頭喪氣地招認他卷進了帝國信貸券交易的黑幕。

    他吐露了在柏林卷進了這個事件的四名保安處高級頭目的姓名。

    十四點光景,這四個人就被抓起來關進了鐵窗…… “現在我們可以好好去吃午飯了。

    ”在巴黎的托馬斯·列文對維爾特上校說道,這時他們正站在一台電傳打字機跟前。

    上将正是通過這台電傳打字機讓少校不斷地向他彙報這裡的情況。

    “看來您的運氣不錯,您這個家夥。

    ”少校笑着說。

    托馬斯敲敲桌子問道:“那些将要報複和審判的先生什麼時候起飛的?” “半個小時之前。

    有一個是黨衛隊的軍事法官,兩名軍事法庭顧問。

    應該在十六點三十分到十七點這段時間在這兒着陸。

    ” 十六點三十分托馬斯讓那個美麗的拿涅特幫他穿上駝絨大衣,一邊往街上走去一邊在心裡暗暗祈禱蒼天在上千萬保佑别下霧。

    因為一下霧我那三位法官便不能降落下來,那我找佛赫林蔭道的那些王八蛋報仇的計劃便算不上完成得十全十美,這些王八蛋那時候差點沒把我給打死…… 現在艾歇爾、溫特爾和托馬斯先生重新見面了,托馬斯身穿一件灰西服跷着二郎腿坐在他倆的對面。

    艾歇爾說道:“我說列文,我們個人對您并沒有什麼成見。

    而且恰恰相反!我很喜歡您有勇氣到這兒來。

    不過現在事關帝國的大業……”溫特爾說:“您盡管笑吧,列文。

    到了軍事法庭您就笑不出來了。

    ”艾歇爾說:“凡是對德國人民有益的事就是好事,凡是有損于德國人民的事便是壞事。

    而您做了有損于您的人民的壞事。

    我想您會承認這一點的……” “我可以提個問題嗎?”托馬斯彬彬有禮地欠了欠身問道:“請問現在的時間是五點過十分呢,還是我的表慢了。

    ”艾歇爾瞥了托馬斯一眼。

    “為什麼您不能永遠做一個正經人,為什麼您不到我們這邊來呢?本來您今天滿可以當個先鋒隊隊長的嘛。

    您的表走得很準。

    ”托馬斯站起身來踱到窗前,俯下身朝下面望了望。

    然後擡起頭來舉目向着天空。

    沒有霧!“先生們。

    ”托馬斯·列文說:“你們倒是給我講講,你們是怎樣把我識破的呢?”于是艾歇爾和他的副官便自鳴得意地講起了他們是靠了米爾克才知道托馬斯·列文給一個名叫約尼·德桑的危險法國抵抗運動女戰士搞了個巴黎防衛廳的身份證,并把她充作德國間諜送到裡斯本去了。

    托馬斯和顔悅色地聽他們講完,又一次看了看表。

    這時艾歇爾暴躁起來,他不耐煩地問道:“硬要堅持到最後是不是?有意思,真是有意思極了。

    ”溫特爾接着說道:“所有證明您有罪的證據都已擺在黨衛隊領袖的面前。

    軍事法庭過幾天就要開庭審判您了。

    ”艾歇爾又說:“現在可再沒人能救得了您。

    維爾特上校也沒用了。

    卡納裡斯上将也沒用了。

    誰也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