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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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話份量很重。

    “祝您工作愉快。

    ”托馬斯說完轉過身,瞧着妩媚的旅店老闆:“也祝您過得好,讓娜。

    願您的娛樂行業繁榮昌盛。

    ” “我會想念您的。

    ”讓娜難過地說。

    托馬斯吻了吻她的手:“分離總是痛苦的。

    ” 一向快活自在、無憂無慮的嬌妞米密竟突然放聲大哭起來,她抽泣着,喘息着,用有氣無力的聲音訴說:“這真是太丢人現眼了……原諒我……我本不願哭……”幾小時後米密躺在托馬斯身邊:“……我再三考慮過了,這件事一直折磨着我,使我十分痛苦……” “我已經懂了。

    ”他很坦然:“你想着西蒙,對吧?”米密猛地趴到托馬斯身上,眼淚滾落而下:“親愛的,我愛你,發瘋地愛你……可是偏偏你不是那種能結婚的男人……你不像于勒那樣忠實,盡管你比他聰明多了!但他比你更浪漫、更有理想。

    ” “我的小寶貝,那你就不必為此請求我原諒了!我早料到會有這麼一天的。

    你們倆都是法國人,愛自己的祖國,愛自己的故鄉。

    而我沒有故鄉……” “你會原諒我嗎?” “沒有任何需要原諒的事。

    ”她緊緊地依偎着他,在這灰蒙蒙的拂曉時刻再一次報答了他的恩情,窗外雨點敲擊着貝爾熱大街黑色的鵝卵石路面。

    這對男女就像他們當初墜入情網一樣,在愛中結束了他們的羅曼史。

     托馬斯·列文還不知道,第三帝國的國防軍和反間諜部門正在四處搜捕他。

    兩天後他得知流亡者瓦爾特·林德納找到了妻子,不禁心花怒放,這兩個決心要創立一家南美銀行的搭檔開始了他們的旅行準備。

    當時,法國的鄰國全都拒發入境簽證,所能弄到的證件就是一張旅行過境簽證,而要得到這種簽證又必須有海外入境簽證才行。

    瓦爾特·林德納向阿根廷駐馬賽的領事出示了那張證明他在裡約熱内盧普拉塔銀行擁有一百多萬美元的單據,馬上就和妻子各得了一張簽證。

    林德納解釋說,他想帶合夥人讓·列布朗一起到布宜諾斯艾利斯去。

    随即這位讓·列布朗先生也用南錫間諜學校發的那個假護照領到一張真的入境簽證。

    為了實現他的打算,托馬斯定了一個具體方案。

    八月二十八日托馬斯·列文和林德納夫婦動身去馬賽;八月二十九日德布拉少校乘火車經佩皮尼揚、巴塞羅那、馬德裡到裡斯本。

    八月三十日托馬斯一行乘葡萄牙郵船卡爾蒙納将軍号從裡斯本出發去布宜諾斯艾利斯。

    自九月三日起到九月十日止是德布拉少校和托馬斯·列文的碰頭及交接文件的期限,具體時間是晚上十點鐘以後。

    地點埃斯托利爾賭場。

    托馬斯希望在八月三十日至九月三日這段時間裡,能對黑皮包裡的名冊作某些改動。

     八月二十九日上午,一個面帶微笑、衣着考究的年輕人跨進了彩虹航空公司的辦事處。

    “早安,先生。

    我叫列布朗,來取林德納夫婦和我去裡斯本的飛機票。

    ” “請稍等。

    ”辦事員翻看着登記簿:“對,在這兒。

    明天十五點四十五分……”他動手簽發機票。

    這時候,辦事處門口停下一輛小型公共汽車,車上走下兩個飛行員和一個空中小姐,他們跨進了辦公室。

    托馬斯從三人的交談中聽出,他們是剛剛着陸的機組,明天十五點四十五分将飛往裡斯本,心裡這才松了一口氣。

    那個充其量不過二十五歲的空中小姐正在臉上化妝。

    丹鳳眼,高顴骨,金棕色的肌膚,波浪式的栗色卷發搭在漂亮的前額,看上去給一種冷漠、羞怯的感覺。

    是頭小鹿!他知道眼下自己該怎樣行事。

    當這尊冰美神開始融化時,她的矜持也就蕩然無存了。

    空中小姐仍在塗脂抹粉,她故意把口紅掉在地上。

    托馬斯證實了自己的推斷,心裡十分得意。

    他拾起口紅,遞給這隻棕色眼睛的小鹿,而她的目光剛閃爍着金色的火花。

    “謝謝了!”小鹿說。

    “我們可以走了吧?”托馬斯單刀直入。

    “這是什麼意思?” “如果您在這兒還有事要辦的話,我很願意恭候。

    我想我們最好先去大酒店,我住在那兒,喝杯開胃酒後就去和平街的基多餐館吃飯,飯後再去遊泳。

    ” “請允許我……” “怎麼,不去遊泳?那我們就呆在旅館裡養神。

    ” “我從來還沒見過你這種人!” “十一點半。

    看樣子我有點使您緊張。

    我對女人的魅力有多大,這我是知道的。

    行了我在大酒店等您。

    說好十二點怎麼樣?”小鹿把頭往後一仰,昂首挺胸地走了。

    那雙高跟鞋在水磨石的地上發出橐橐的響聲。

     托馬斯走進大酒店的酒吧間,要了威士忌酒,然後坐下來等客。

    十二點過三分空中小姐來了,随身還帶着遊泳衣。

     托馬斯·列文跟在胖胖的林德納夫婦身旁,混迹于一大群乘客中穿過滑行跑道,向待命起飛的客機走去。

    舷梯頂端的機艙入口處,站着那位空中小姐梅布爾·哈絲丁斯,她盡管面帶夜生活後的疲乏,但看上去卻心滿意足。

    “你好啊!”托馬斯登上舷梯,招呼道。

    “你好!”梅布爾的眼睛閃閃發亮。

    象托馬斯·列文這樣的人她的确未遇到過。

    在基多餐館吃完午飯,他們沒去遊泳,而是回到旅館養神去了,倆人碰巧都在同一個地方下榻。

     八月三十日早晨,托馬斯帶梅布爾·哈絲丁斯收拾行李時,她又替他做了件大好事,這事和那隻黑皮包密切相關,空中小姐當然蒙在鼓裡。

     飛機緩緩滑過機場大樓準備起飛。

    托馬斯通過舷窗望着艙外碧綠的草坪,草坪上有一大群羊在安詳地吃草。

    羊是吉祥的動物,會帶來好運氣的,他想。

    這時他看見一輛小汽車停在機場大樓前,車上跳下一個身穿藍色西服、外披雨衣的男子,他滿面油汗,激動地揮舞着雙臂。

    托馬斯對這個人深表同情真倒黴,飛機馬上就要起飛了,這個可憐蟲隻好幹瞪眼了,飛機駕駛員真的又一次将兩台發動機開到滿轉。

    突然托馬斯感到脊背一陣發涼。

    機場大樓前揮手的那個人、那張臉他認識。

    他一定在哪兒見過……終于他回想起來了,是在科隆蓋世太保那裡!這人叫羅斯少校,是德國反間諜軍官!托馬斯推測,這幫人是跟蹤至此的。

    不過似乎有上帝保佑,羅斯少校看來要第二次眼巴巴地望着我遠走高飛了,因為飛機五秒鐘後就要騰空而起……飛機沒有升空,震耳欲聾的發動機停息了。

    通向駕駛艙的門猛地推開,梅布爾·哈絲丁斯出現在艙門口,她用柔和的聲音說:“女士們,先生們,大家不必驚慌。

    我們剛才通過電台得知,有位遲到的乘客無論如何要搭我們的班機。

    我們準備帶上他,飛機很快就會重新起飛。

    ”不一會兒,羅斯少校登上了飛機。

    他用英語向旅客們道了歉,然後彬彬有禮地朝托馬斯鞠了一躬,而托馬斯正死盯着他,仿佛要把一個玻璃做的東西看穿。

     從飛機着陸的那一刻起,托馬斯·列文就卷入了這個大旋渦裡,筋疲力盡的羅斯少校跟蹤監視他。

    這家夥途中甚至張着大嘴,打着呼噜睡着了。

    機場海關驗關時對列文進行了特别仔細的檢查。

    他被脫得差不多赤身裸體,行李被翻了個底朝天。

    所有的包包袋袋都給搜遍了。

    看樣子葡萄牙保安機構事先是得到了某些暗示的。

    可是奇怪的是,托馬斯·列文既沒有那筆數目可觀的美元财富,也沒有什麼黑包。

    最後,海關人員隻得客客氣氣給他放行,而這時林德納夫婦早已先行到達旅館了。

    托馬斯走到檢查護照的窗口,羅斯少校跟蹤而至。

    托馬斯來到機場的出租汽車站,少校仍舊尾随其後。

    兩個人誰也沒說一句話。

     托馬斯暗暗罵道:“頭兒,我給你來點運動量大的遊戲吧!”他跳上一輛出租汽車,羅斯也跳上一輛。

    兩輛車飛快地先後駛出機場,直奔這座丘陵城市的中心。

    度假時托馬斯曾在這兒呆了六個星期,因此他對葡萄牙的首都相當熟悉。

    托馬斯在堂·佩德羅廣場下車,少校的汽車也跟着停了下來。

    廣場周圍的咖啡館裡和露天茶座上,到處都是激動地争論問題的本地人和流亡者,托馬斯聽到了歐洲各國的語言。

    他混入熙熙攘攘的人群随着人流向前走着。

    羅斯竭盡全力生怕丢掉了追蹤目标。

    現在托馬斯想讓他的老上級跑會兒步了。

    隻見他一會快步走進臨海的小街陋巷,一會爬到坡度很陡的通衢大道,過大門穿長廊出其不意地拐彎抹角……不過他掌握着分寸,讓羅斯可以咒罵他卻又不至于被他甩掉。

    托馬斯·列文玩了一個多小時的捉迷藏,最後又跳上一部出租汽車,讓少校跟着,駛往愛斯托裡耳高級海濱浴場附近的小漁村加斯凱斯。

    那有一家很像樣的餐館。

    血紅的夕陽緩緩沉入大海,夜幕帶着微風降臨在海邊。

    汽車停在餐館前面,托馬斯走下車。

    少校乘坐的那輛老掉牙的破車也緊跟着在後面刹住了。

    這位德國反間諜軍官爬出來,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鮮空氣,一副可憐相。

     托馬斯決定結束這場殘酷的遊戲。

    他朝羅斯走去,行了個脫帽禮,像對一個不知所措的孩子一樣和藹可親地說:“現在我們可以稍稍喘口氣了,這兩天您的确夠辛苦的。

    ” “可以這麼說。

    ”少校試圖維護他的職業榮譽:“即使您逃到天涯海角,也休想跑出我的手心,列文。

    ” “不見得吧,頭兒!我們這不是在科隆,一個德軍少校在裡斯本沒有多大本事,我親愛的羅斯!”身着便衣的少校羅斯艱難地忍了口氣,說:“您最好叫我雷曼吧,列布朗先生。

    ” “咦,原來如此!這名字的确好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