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氣爽天高 猛鹫蒼鵬投網底 言甘計巧 悲聲慘血滿城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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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未到中天,大家便向大較場去了。

    沿路上人山人海,肩摩股擊,的确熱鬧。

     到得大較場時,隻見東南西北四門的頂上,都插了色旗,随風招展,那東門上插的是青旗,南門插的是赤旗,西門插的是金邊的白旗,北門插的是黑旗。

     黑旗附近,即官紳座位的頂上,插的則是黃旗,這五種旗的意思是:東方屬木,木旺于春,其色青;南方屬火,火旺于夏,其色赤;西方屬金,金肚于秋,其色白;北方屬水,水旺于多,其色黑;中央屬土,其色黃;但因純白的不吉利,故又加了金邊。

     所以這五種旗表示的是五行,五方及四季,都有講究。

     當下群雄分成兩撥,從東西兩門入内。

     看熱鬧的人都想擁近比武台附近的座位,所以向那面去的人份外擁擠,好得群雄個個身懷武技,穿越争先自是勝人一等,所以不久都争到座位。

     這時望望官紳的棚座那邊,隻見靠裡的三面,貼壁都垂挂了紅毯,格外莊嚴華貴,中間已經坐了三四百個人,文的武的,個個都穿得講究整齊,隻中間還空留着兩排座位,尚未有人。

     座棚口上,左右懸了一副長聯,鬥大的金字,也寫得遒勁威勢。

     至于那個比武台,比較群雄那天來看察的時候,又已大有不同,這時除了中間的一個大台以外,四邊又有了四個小台,那天群雄所見的不過是四個小台之一。

     時近正午,四周已密層層地坐了許多人。

    衆人忽見東門頂上,有一面比原有的更大的青旗冉冉而上。

    不多一會,西門頂上也升起了更大的金邊白旗。

     原來這兩邊的座位都已宣布人滿,彩旗起處,人聲喧鬧,更其顯得活躍。

     正當人聲鼎沸之際,忽聽北門方面,号角怒鳴,人聲哄動,官紳棚中的座客人均整容肅立。

    其餘四圍的人,也是一片哄鬧,那時在四處站守的官兵,也叫看熱鬧的一齊起立。

    其中有些稍為緩慢的,就受到他們的叱罵。

     哄鬧之聲未已,隻見一隊文武官員,由人左右維護着,從容走進官紳棚裡來,原來山東省内的八府二州,都有人來這裡看熱鬧。

     這時,原來坐在那裡的三四百人,都長揖垂首為禮,等到那班文武官員都坐定了,然後歸坐。

     正在此時,南門上又響起了一陣号角,立見三位騎着紅鞍白馬的武官,馳入大較場來。

    在那三個騎着紅鞍白馬的武官之後,又跟着一隊鼓樂隊。

    鼓樂隊後邊随着百數十人,都是從各處來參加比武的能手。

     他們的兩邊走着持刀荷戟的兵士,末尾又跟着三個武官,他們都跨在栗色的馬上,扈殿而行,鼓樂隊一邊走一邊吹奏,更顯得這入場的行列頗有威儀,這一隊人走到此武台前,鼓樂停吹,騎馬的武官一齊離鞍下馬,其中為首一人,跑到官紳棚座的前面,施禮完畢,回身吩咐參加比武的人,環着比武台外,席地坐下。

     那時候,坐在那些離得較遠的座位上的人,有不少站立起來,伸長了脖子,都向比武台方面張望,喧喧鬧鬧,都焦急地盼着快些開始較技。

     隻聽場中号角再起,一個身體魁梧的人帶着其他的九個人走向比武台來。

     那人是濟南府府衙裡的總教齊大标,其餘九人,都是府衙裡數一數二的武師,今天的比武大會就由他們來做裁判。

     當下齊大标挨近官紳棚座的台上,其餘九人則三人一起,分據東南西三面的幾個台,隻有在中心那個台上還沒有人,此時更顯得它的平敞闊大。

     鑼聲一過,即由齊大标宣布比武辦法,他說這次采取的辦法分成幾種,一人對敵一人固然可以,一人對敵多人也可以,隻要雙方自願,便無限制。

     一人對一人比一場固然可以,但是勝方如願繼續守擂,連續對戰數場,也屬不拘,但計勝辦法則以一場為一點,得點愈多,得獎也愈多。

     也可以将勝抵敗,所以勝了的人可以再打,敗過的人也可以再上場。

     兵刃對兵刃也可以,肉手對兵刃也準許。

     在台的人可以指名索戰,敗過的人如果不服輸,也可以要求再戰勝方,至于判決勝負的辦法,以跌下台來為準,誰被對方追下台來,誰就算輸;假如沒有退下台來,則除非被對方當場打死,不判勝負。

     看熱鬧的人聽到了這個辦法,知道角鬥一定緊湊激烈,無不眉飛色舞。

     齊大标跟着又宣布,除了環坐在比武台四周那些已報了名的能手外,看熱鬧的人也可以臨時登台。

    于是四座上又是一片交頭接耳之聲,使場中空氣更形熱烈。

     齊大标把比武辦法宣布之後,又對比武的能手說,頭場登台的人,勝方多加點,叫大家勇往先登。

     此時場内突趨靜寂,大家都在等候那當的一下鑼聲。

     在衆人屏息靜氣等待之中,突然鑼聲一響,卻有一人争先躍登台上。

     此人四十歲不到,隻見他目視台下,形神之間,傲氣淩人。

    跟着又有一人持劍上台,那人年紀與先上的一人相若,眉目間亦有不甘人下之意。

     這兩人一個叫吳驚天,是衮州府來的人,另一個叫李長騰,是索州府來的人。

    這兩人早年都在镖局做事,有過過節,今天在這裡相會,有意見個短長。

    當下兩人東西相對而立,吳驚天左手持劍,右手捏成劍訣。

    衆人一看,都知道這是“太極劍”的“太極勢”。

     李長騰這時與他相反,他是右手持劍,左手握拳,這就是“昆吾劍”的“開門式”。

     其時鑼聲又響了一下,兩人各不相讓,立刻角鬥起來。

    雙方均搶奪先着,李長騰一招“内外提爐”,劍鋒直點對方的左肩,既猛且疾。

    吳驚天立刻劍交右手,一個“子路問津”,把李長騰的劍一挑,猛力削其右腕。

    雙方以劍對劍,出招愈來愈疾,也愈來愈險!隻見兩道劍光,如銀蛇急電,交加搏擊,猛烈異常。

     原來“昆吾劍”創自江西龍虎山元圭真人,首傳弟子為山東沂水孟教華,孟教華又傳給臨邑的馮希陽,以後輾轉相傳,在山東境内有曆史。

     它有八八六十四趟,包含周易六十四卦之妙。

     此劍特重步法,故進、退、轉、旋、拗、卸、縱、跋,無不加倍講究。

     當初元圭真人創了“青萍劍”之後,又繼創此種劍法,所以兩劍同源,在“青萍劍”的三百六十四趟之外,再加“昆吾劍”的八八六十四趟,互為表裡,變化更臻精絕,元圭道人深知初學的人易偏于“剛”,故傳授與孟教華的時候,又教他須用内功加以調劑,使具剛柔互濟之妙。

     現在“昆吾劍”使在李長騰手裡,雖然已經爛熟,但因年紀關系,内功的火候究竟未深。

    故規矩準繩不差,但變幻未臻妙化。

     至于吳驚天的“太極劍”,凡人皆知也是内家功夫,但亦病于火候未深。

     故兩人都是淩厲有餘,狠辣不足,所以戰至額汗涔涔,仍然難分高下,無法占到便宜。

     此時外行雖然看得目眩神迷,但内行卻已看得有點不耐,特别是“太極劍”和“昆吾劍”老一輩的人,更替台上的兩人各各焦急。

     當下隻聽比武台西邊有人喝一聲“倒卷珠簾!”李長騰立即領悟,一連三劍,劈敵頭,戳敵腿,然後又反身上刺敵喉。

     但接着又聽得比武台東邊有人喝道:“橫掃千軍!”即見吳驚天一連三劍,解招進招,向李長騰橫胸劃去。

     吳驚天與李長騰兩人在台上正鬥得相持不下,經台下的人一喊,取勝之心更如火上添油,加倍熾熱,都恨不得對方立死劍下。

     奈何劍器與其他兵器不同,非以硬拼見長,而以翔動為要,心法中以凝神平氣為上,氣沖則神亂,神亂則手亂,反易授敵以可乘之機。

     當下兩人各各連下三招,隻聽得雙方兵器砍碰之聲,仍然各無所得。

     李長騰接着左足微提,轉成拗步,長劍向身右一撤,一個“白蛇吐信”,向吳驚天面部刺去。

     吳驚天也不遲慢,一個“抱頭洗”,劍從左下方反手上提,乘勢搶步直前,攻向對方喉際。

     李長騰突轉半身,拼力沉腕,先将對方劍猛烈壓下,搶得上手,同時運用左掌,迅取對方右肘。

     吳驚天想不到對方劍掌并施,心中一震,趕快将劍一斜,卸去對方壓力,同時退後步,立将對方之掌避過。

    并以驚鴻掠影之勢,閃向右邊,下身一蹲,一個“撥雲見日”,對正李長騰右耳攢去。

    待得對方注意撩他的劍,即時運用右腿,踢向對方下陰。

     看比武的人此時見他們拳腿齊來,嘩鬧之聲四起。

     李長騰為避吳驚天的一腿,立刻騰身退後,不提防卻到了台邊,後腳踏空,險此跌下。

     吳驚天見有可蠃之機,得隴望蜀,迅速一劍疾進,想把對方迫下台去。

     怎料李長騰突臨險境,所謂臨深履冰,莽氣一消,反而機敏重歸,觑準吳驚天猛疾沖來的一瞬,不驚不躁,連招帶引,借力使力,竟令吳驚天一個踉跄,險些撞下台去。

     正當此時,李長騰複順勢把劍一掃,想使對方身首異處。

     吳驚天禁不住一驚,迅急貼身平地,隻聽嘶的一聲,李長騰的劍即從上邊打過。

     李長騰這一下用足十分之力,一掃不中,心中一虛,吳驚天已險處回身,一劍削其手腕,終見雙方的劍交叉在一起,一時竟難舍難分。

     突然拆的一聲,兩把劍立時折成四截,兩人也同時跌下台去。

     随着鑼聲一響,宣告結束了這頭一場,但判決欲下未下之時,台下雙方的人,卻引起了很大的鼓噪,大家都說對方的人腳先離台,應該算負,沸沸騰騰争論不休。

     與這雙方都素無關系的人,則望着齊大标,等候他的判斷。

     怎料此時他竟一言不發,任令鼓噪繼續下去。

     未幾,“昆吾派”的人已經忍受不住,即有一人躍登台上,大聲喝道:大家别再啰唆,你們使太極劍的人誰再上來,與我見個高下?” 那邊亦有一人應聲而上,喝道:“我們打一局,算兩場,兩次債當一次還,你敢不敢答應?” “昆吾派”的秦如山,就是李長騰的師傅,現被“太極派”的朱劍秋這樣一激,哪有不答應之理。

    他不待裁判人作何表示,即對朱劍秋道:“閑言有何用,劍上決雌雄!”立刻一劍劈過去。

     那邊朱劍秋亦不稍讓,竟然不閃不避,一劍點向秦如山的脈門。

    一點不中,複連續速步疾前,向對方心窩猛戳。

     他想用快刀斬亂麻之勢,使秦如山台前濺血,為師弟吳驚天出氣。

     但秦如山究竟比李長騰火候較深,特别是“眼”法與“步”法更勝一籌,當下見朱劍秋來得個狠,雙晴如電,監視絕不稍懈,他連續又避了幾招,有意略消對方的銳勢,但台下見台上雙方一個隻是進擊,一個隻是退避,禁不住湧起了一陣嘩笑。

     笑聲中朱劍秋更加得意,又乘機進迫,秦如山仍似螳螂攘臂,隻顧輕輕卸開,當對方又一個“翻身披挂”向頭部劈來之時,跳、闖、竄、跺,步法輕靈,表面作了一個敗式,待對方貪功再入,立刻“黃龍擺尾”,戳向朱劍秋的下腰。

     朱劍秋叫一聲“好!”,立用“迎門劍”挂開敵劍,這一招不出秦如山所料,他便乘勢急變,一個“淵明折菊”,猛挑敵人手腕。

     因為變化迅疾,朱劍秋險生肘腋,回避已來不及,刷的一聲,手腕雖未濺血,但衣袖已被割去一截。

     剛才“太極派”的人見朱劍秋不斷進攻,秦如山不斷退避,原以為獲勝不難,又想雙方有言在先,一場勝等于兩場同勝,故莫不眉飛色舞,但此時看到朱劍秋險遭斷腕之災,又不禁格外焦急,屏息無聲。

     那時“昆吾派”的秦如山一劍得手,心想敵人一定已經氣洩,攻心為上。

    乃連用八八六十四趟中的二八十六數,連貫循環不絕,劈,砍,撩、刺齊施,隻見劍如匹練,燕飄鳳降,把朱劍秋一直追到台邊。

    再緊接一個“橫撒金錢”,向準敵人小腿猛掃過去。

     大家認為這時朱劍秋即使小腿避得開敵劍,也非跌到台下不可。

     豈知那時朱劍秋心想:“我假如就此被迫躍墜台下,不但讓對方把勝果攫去。

    且台上距離地面有半個人高,稍有差池,由高落下,腿避得過劍,胸部卻難免仍被他劃着,豈不是更傷要害?而且一人的命不值錢,太極派可不能因此丢臉!” 這些想法一時卻似電光石火一般掠過腦際,索性把心一橫,吐氣如雷,同時騰空一躍,冒險越過秦如山的頭頂,搶回台心。

     落到半空,又乘對方回身未及之際,一個“随風擺柳”,雙臂一振,竟一劍向秦如山頸砍去。

     秦如山想不到對方竟拼了必死之心,來得如此狠毒,幸而他“眼”法銳利,跳開一蹲,但朱劍秋的劍掠頂而過,已把他的頭發削去了一塊。

     秦如山頭發被割去一截,四邊嘩笑如潮,使得他兩頰火熱,認為奇恥大辱,再也忍耐不住,腳下拗、順、掉、挪,手中撩、彌、絞、截,不顧性命,揮劍向朱劍秋猛殺。

     朱劍秋見對方來勢極兇,也再沉穩不住,立時平、立、倒、鈎、擊、刺、格、洗,虛實開合,也一招緊過一招。

    隻見台上雙劍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