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旁人笑我太瘋癫 ·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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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食堂了,三個人自己做飯吃比較省錢。

     女生宿舍有間空房,葛勇和他借來爐竈,負責做飯洗碗,李秋香負責買菜。

    那時候下課鈴聲一響,李秋香百米沖刺菜市場,買菜殺價風馳電掣,再百米沖刺回來。

     兩年下來,李秋香得了短跑冠軍。

     有人飽暖思淫欲,有人飽暖後思前途,三個人的飯搭子解決了吃飯問題,他開始琢磨明天。

     那時他再次回家取生活費,告訴媽媽:我找到省錢的方法了,可以少給我一點兒。

     媽媽哭,苦了我娃娃了,爸媽沒本事,都供不了你上個大學,隻能上個中專,都不知道你将來靠什麼掙錢吃上好飯。

    他安慰媽媽,中專就中專,起碼有學上啊,放心我能找到辦法讓自己将來吃上飯。

     可他并沒有什麼辦法,沒有背景沒有資源,他甚至不知該怎樣去暢想未來。

    他能做的隻有把自己的專業盡力搞好,他隻有這一個支點。

     他開始蹭課,去西安美院蹭課。

     美院在西安長安區山上,藝校的課松,他完成作業後作死地蹬車輪,從藝校騎車兩個小時可以到。

     1996、1997年兩年,西安美院的很多人都以為他是本校生,隻是沒人知道他住哪個宿舍,也沒人見他在食堂吃飯。

    他蹭課時自己帶飯,李秋香和葛勇幫他做了個飯盒裝面條,縫隙太大容易灑,外面綁着塑料繩,拴在車把上。

     他蹭過楊曉陽的課、劉文西院長的課,有一遭劉文西在走廊裡攔住他:孩子,怎麼哪兒講課都能看到你?蹭課的吧。

    又說:好好努力……别讓人發現了。

     他一直努力到畢業,自負有手藝,心裡有底氣,并沒有經曆藝校其他同學的畢業茫然期,那時同學們大部分一畢業就失業,最好的擇業方向不過是當美術老師,且需要家裡找關系,求爺爺告奶奶。

     畢業時,他養過的小孩們哭得像出殡一樣,抱着腿不松開,他身上挂着三四個小孩挪到校門口,他說:竈給你們留下了,以後學着自己做飯,乖。

     他應聘到了工藝品廠,做玻璃畫,刻了三個月的玻璃,每月包吃住300元。

    廠子小,老闆也親自幹,他有個同學找不到工作,求到他這兒,他找到老闆:我的工資可以分他一半。

     同學留下了,他辭職了,廠子實在太小,養不了那麼多人。

    同學過意不去,他說這有什麼,我有手藝在身上,我可以去賣畫,當畫家。

     他沒能成畫家,一輩子也沒當成。

     那時他把得意的畫作扛到書院門,一家家推開畫店門問:老闆,買畫嗎? 每個老闆都問:誰的畫? 他說:我的…… 人家問:你是錘子? 畢業後五個月,他餓瘦了十斤,于是改行。

     西門外有西北五省最大迪斯科舞場,叫“帝都”,他去應聘美工,後來當了保安,再後來他給DJ當助手,後來當了DJ。

    藝校的夜間吉他會教會了他一點兒音樂手藝,他靠這點兒手藝月薪過了600元。

     為了避免歧視和笑話,他學會了西安話,為的是多點兒工作機會。

    他那時兼職了四個地方,最遠的地方是在一個溜冰場領迪,30元一晚,依舊是騎自行車赴會,天天往返幾十裡,騎出來一屁股瘡。

     那時家裡第一次買房子,之前住自己蓋的平房,瓦工泥水全是父親一個人擔當,電工也是,父親本就是個電工。

    煤礦房補了三萬元,他贊助了4000元,媽哭了,父親低頭躲出去抽煙,老家窮,問人借錢借2000元就是天大的事,而兒子一次性就給了4000元。

     他那時的人生談不上生活,隻是生存。

     不僅為了自己,還包括漸老的,漸漸喪失謀生能力的父母。

    為了生存,他開始走天涯,首先去了孔孟之鄉的山東。

     山東濟甯體育館開了溜冰場項目,全國挖人。

    他可以當美工,可以當策劃,可以領舞,所以領到了一個月800元的工資,包吃住。

    他一腦袋紮了過去,學着他的祖先的模樣,走西口一樣地闖山東。

     從山東回陝北太遠了,過年回家需提前半個月買票,隻搞來一張坐票三張站票,站票虐心,人上去了東西沒上去,使勁掄,隔着人頭掄上去。

    唯一一張坐票,讓給了老鄉中工資最低的一個阿姨。

     長路漫漫,人擠人,腿不久就站腫了,他找列車員套近乎,得到一個廁所,一個人交40元錢。

    列車員把廁所門鎖上,隔着門叮囑:你們三個,誰敲都别開門,開門咱都完蛋! 幾十個小時的火車咣當完,倒汽車再倒黑車,大年三十趕回家。

     他對父親說:大,這是我給你買的山東大雞煙,這是蘭陵酒。

     父親不說話,低頭躲到門外。

    飄邈之旅小說 媽媽說:你掙錢不容易,你爸不想你太累,煙酒你爸都戒了,家裡省點兒你就少累點兒…… 父親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