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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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得清空而幹淨,心裡甯靜而澄明。

    春澤默默站在她的身邊,遞給她紙巾,讓她擦幹淨臉。

    他沒有問詢,隻是說,我們去挂一道經幡。

    他讓她拿着經幡的一端站在原地,他拿着經幡走到對面的山頭上。

    他的身姿快捷靈活。

    挂好經幡,他們下山。

     剛剛踩到下山的台階,天空開始下雨。

    先是小雨然後是粗大雨點。

    春澤說,剛才聽到有人大喊。

    這裡不能喊叫,一喊就會下雨。

    這是空行母的脾氣。

    等他們剛剛趕到汽車裡面,一場大雨傾盆而下。

     跟随春澤到他的村莊,住進家裡。

    雨聲先是暴烈沖擊屋頂和牆面,然後變成淅淅瀝瀝交替聲響,灑在花園的樹木和草叢。

    她在一間純木結構的房間裡醒來,聲響安甯,一時不知道身在何處。

    樓梯傳來腳步聲,春澤端着木碗出現在門口,碗裡放着四五根折斷的紅色植物莖幹,聞起來有清香。

    剛剛他開過一段有很多彎道繞行到山頂的公路,看起來有些疲憊。

     但不管置于何種境地,他看起來總是清清爽爽,神情平靜。

    這種特質不讓人覺得疲累。

    她跟他在一起的這十多天,已習慣每一天這樣平靜地相處,仿佛已過完半生。

    明天她要回去廷布。

    然後很快離開不丹。

     他微笑地看着她,你睡得好嗎,現在覺得心裡平靜了嗎。

    我剛才去山邊找到一些可以吃的。

    你嘗嘗振作一下精神。

    這是一種野生植物,我們小時候當零食吃,對人的身體很有好處。

    他遞給她一根,說,試試看。

    他打開窗戶,讓芬芳而濕潤的山谷微風吹入房間,說,對面那座山有很多滇藏木蘭,春天漫山遍野開滿高山杜鵑。

    我童年時經常跑去森林裡尋找麋鹿。

     他所在的村莊叫蘇荷。

    六十多戶人家坐落在山脊,房子是傳統木屋,木制活動遮闆窗,木門與窗框雕刻精細花紋。

    一樓是廚房、工具間、糧倉。

    二樓是卧室、佛堂。

    三樓屋頂用來儲存幹柴、禾草、風幹辣椒和肉類。

    木樓梯窄小陡直。

    家裡陳舊,但打掃整理得幹淨,整潔,有一種井井有條的煙火氣息。

    窗外望出去是開闊的山坡和遠山密林。

     卧室裡沒有床。

    他說,晚上我們鋪開毯子男女老少一起睡在地闆上,沒有什麼不适,從來都是如此。

    牆邊拉起一根粗繩,長袍長裙挂在上面。

    不需要衣櫃。

    又說,今天家裡的人都不在。

    老人帶着孩子去十公裡之外的村莊參加灌頂法會。

    一早步行出發,晚上也不回來。

     她走進隔壁佛堂,這是房子朝向最好并且裝飾華美的一個處所。

    佛龛上擺放鎏金黃銅佛像,穿着刺繡的錦緞佛衣,面容古老而優美。

    牆上懸挂一幅綠度母老唐卡,色彩濃郁,氣韻厚重。

    供奉裝飾品、食物、朵瑪,一排銅碗盛滿清水。

    這七隻碗象征七種供品,糧食,飲料,清水,鮮花,燃香,燃燈和香料,每天供奉神靈。

    牆角邊靠着一把高大的傘狀轉經輪,制作精美,撐開之後如同一把小傘。

    她說,這不是那種走路時拿在手裡的小轉經輪。

     他說,這是村子裡老人們愛用的。

    他們年齡越來越大,腿腳衰弱逐漸走不出家門。

    餘下時間便坐在花園裡的闆凳上,曬着太陽看群山和日月,晴天遠眺喜馬拉雅山雪峰,把轉經輪撐在地上慢慢搖動,持誦六字真言,從日到夜。

    在祈禱與回向中度過最後的時間。

    我的父母也是這樣,一心一意修行,為死去做準備。

     我記得他們說,當人走到此世生命盡頭,曾經蓋過多大的房子,吃過什麼樣的美味,穿過如何精美的绫羅綢緞或者獲得過多少聲名,都無足輕重。

    人死之時,無法帶走積累的财富、貪戀的物品、心愛的人,也不能以這些作為下一世的憑靠。

    在那時,隻會問自己,有沒有好好愛過,放下心結,卸掉貪嗔癡的負累。

    學會原諒,學會接受,真正地努力過,習得智慧與慈悲。

    有沒有獲得了卻生死的解脫之道。

     她說,是。

    他們說得很清楚。

     佛陀像邊有隻深色烏木漆盒,裡面裝着一尊六厘米左右高的小度母像。

    她俯身過去仔細看,綠度母臉型與現在的造型迥然不同,并不美豔卻有一種中性、嚴肅、有力量的陰性展現,像大地一樣開闊而甯靜。

    綠度母左腿伸出擱在盛開的蓮花上面,佛冠頂部是阿彌陀佛。

     他說,這是父親從菩提伽耶帶回來的,一直放在家裡。

    老人期望去印度朝聖。

    我從美國回來之後,帶年老的父母動身,怕他們以後身體不好沒有體力支持無法如願。

    雙親抵達大正覺寺之後一直圍繞聖殿磕長頭,每天持續從無間斷。

    父親磕頭到第七天,臨近黃昏在菩提樹下突然看到一尊小綠度母像浮現。

    它為什麼會出現,何時出現,無從得知。

    他把這聖物帶回家來。

     父親說,他聽到過這尊綠度母小佛像說話,但我從來沒有聽到過,其他人也都聽不到。

    這是父親與它之間的緣分。

    佛堂是我們家裡最好的房間,僧人過來住這裡,尊貴的客人也住在這裡。

    晚上你睡在這裡可以試着聽聽,看能不能接受到綠度母的聲音。

     她看到牆上有三幅黑白照片。

    左側,西式打扮的男人,穿着布褲、襯衣,背一個雙肩包。

    旁邊的女人穿傳統服裝。

    她的臉融入阿爾泰類型高山人群及羌人的質地,骨骼結實,頭發漆黑,發線中分編成細細的長辮子,辮梢纏繞毛線。

    一雙黑白分明極為幹淨的眼眸。

    她手裡拿着一束高山杜鵑。

    應該是在旅程當中,旁邊是宮殿下面的白塔。

    兩人看起來年輕而俊美,神情肅穆。

     中間位置,一張寺院佛殿的庭院照片,荒涼靜谧,開着大簇飽滿的大麗花。

     右側,是一位女子的獨影。

    長滿羊齒蕨類的山谷,遠處高聳山巒起伏。

    她站在松樹下,穿着長裙和布衫。

    在她的前方也有一座白塔。

     這是書中出現過的照片。

    所有的文字在化為現實。

    她凝望很久如在夢中。

    那女子凝望的遠處的白塔,分明是她在拉姆湖中看到的輪廓。

     他說,這些是我祖父的照片。

    說來有趣,他年輕時在犀地開照相館,這些照片不是他拍的。

    據說是個西方來的攝影師,有些是拿到他的店去複制,有些是寄到他的店裡轉交。

     4 在犀地。

    日瑪旅館是一幢石頭蓋的三層房子,外牆刷成白色,窗框深色。

    以前它是貴族府邸,住宅主人後來舉家遷移錫金。

    房門低矮,門檻很高。

    窄小陡直的樓道,回旋幽暗的天井。

    裡面黑暗不易通風,房間有一股陳年的酥油與檀香氣味。

    他們住的房間是以前的主人卧室,在三層,有一個屋頂花園。

    側邊是小經堂,維持原來的裝飾。

    牆上繪畫吉祥符号,房梁和支柱畫滿繁花異草,色彩斑斓但粉漆剝落。

     花園敞開,用陶罐種滿金盞花和大麗花。

    午後刮起大風,懸挂的經幡在風中翻動。

    很多次,雀缇站在露台上遠眺山谷中的宮殿,它像停滞在海洋深處的船隻隐藏着沉沒之後的所有秘密。

    白色雲團在巍峨群山之間遊動,變幻無常。

    樓下是密密麻麻的樓屋和街巷,曲折巷道,各種商鋪的聲音此起彼伏。

     他們抵達犀地時剛好是燃燈節。

    整個高山谷地中的城市、屋頂、窗台、連同寺院的台階,擺滿點燃的酥油燈,成千上萬盞油燈火焰閃爍。

    海螺發出低沉的呼喚,召集僧人們通宵達旦地祈禱誦經。

    居民家裡,人們點燃燈火加添燈油,讓油燈持續不滅。

    晚上做煙供堆放大量的甘丹草焚燒,屋頂冒出的白煙芳香撲鼻。

     住下來決定休憩幾日。

    從雪山抵達低處,她覺得神清氣爽,身心舒暢。

    整理房間,洗淨衣物拿去露台晾曬,又出門購買面粉、蔬菜、羊肉等,在公用廚房炖一鍋肉湯,煮面片。

    她做很多事,而無量睡了三天。

    她給他煮用姜粉煮沸的水,讓他喝在幹旱之處種植的陳年谷類煮成的粥。

    為他買來剛剛擠出來的羊奶用來恢複精力。

    在轉山旅途中他照顧許多人,消耗能量。

    來到犀地之後好像是一種自我治愈,一直在睡覺。

     暮色中傳來人群聲響和孩童玩耍的歡笑。

    街上的人們開始紛紛用白粉擦牆面,柱子,房梁。

    并在門前空地上畫出吉祥華美的圖案,有萬字符、寶瓶、蓮花、太陽、月亮等符号。

    開始準備過新年。

    她坐在床邊默默等他醒來。

    他像孩子般地酣睡,也許是感受到深深的放松與完滿。

     則旦師父曾在犀地西側的夏欽寺學習。

    無量想去看看師父以前學習時住過的僧房,也是緬懷。

    夏欽寺是犀地的第一座寺院,在歲月的洪流中被戰争摧毀,沒有留下什麼東西。

    現在的建築是三百年前新建,又被摧毀過一次,隻留下些許痕迹。

    他說,師父經常提起庭院中遍地的大麗花和精妙絕倫的壁畫。

     一早趕路步行,坐船過江,沿着羊腸小道盤旋上山。

    越到山頂地勢越陡峭,俯瞰的山巒和平原愈顯壯美,視野開闊,感受到強烈的風水氣場。

    到達寺院大門已是中午,門外有一家甜茶館,擺設簡陋但門庭若市。

    僧人與來此參拜的四方信衆都會在此地歇腳,吃一頓便餐。

    他們進去吃午飯,要兩碗面條、一壺甜茶。

     她見到鄰座一位老太太,穿着傳統長裙,頭發盤成發髻,戴松石耳環和紅珊瑚項鍊,背着雙肩布包,手持轉經輪。

    經常繞寺轉經,對老人的身心有極好的滋養與鍛煉作用,所以她看起來清瘦、健康而精神矍铄,氣色十分潔淨。

    老人也要一壺甜茶,倒出一杯,用左手的大拇指和中指彈動茶水,供養給無形中的神靈。

    如此三次之後,捧起杯子靜靜喝茶。

    佛珠放在桌子左上角。

    那串鳳眼菩提佛珠因為長久的持咒和撫觸,已成為暗紅色并閃爍潤澤亮光。

     他說,你覺得她很美嗎。

     她說,是的。

    忍不住一直看她。

     他說,也許你在她身上看到自己年老以後的樣子。

     走出餐廳,遇見大隊僧人背着柏枝、酥油、經幡等往山崗上走,他們跟在後面一起上山。

    爬到山頂,全寺僧人聚集一起,在山頂拉起經幡,燃燒柏枝煨桑,長時間坐在草坡上誦經。

    這一天是殊勝的日子。

    山上芳香的白煙滾滾,經幡在風中呼啦啦刮動,誦經的群聲于山間回蕩。

    他們加入其中。

     進入寺院,先去佛殿。

    酥油燈點燃的光亮圍繞一盤時輪金剛彩砂彩粉壇城,渾然壯麗,熠熠生輝。

    他對她說,整個壇城由五個同心的正方形城池和外圍的六個同心圓組成。

    五個城池由外而内是身、口、意、智慧和大樂的壇城。

    六個同心圓從内而外安放地大、水大、火大、風大、空大和智慧之光。

    最外圍是火焰圈,外界的妖魔鬼怪或其他不潔之物無法侵入潔淨神聖的壇城法場。

    第二層是金剛杵組成的結界,無堅不摧,保護壇城的潔淨和不被打擾。

    第三層是蓮輪,是連續的從内部呈放射狀的蓮瓣,表示潔淨。

     他說,壇城象征着能量之間的整合、連續性以及最終的萃取。

    我們朝聖的惹覺,它的結構也寓意着一座壇城。

    對試圖進入它的人來說,先經過火焰圈,穿越無明與妄念,穿越輪回之海的洶湧以及被地獄烈火焚燒過的苦痛,由此認清人世的幻變性質,得到出離心。

    金剛杵的結界,代表精進的決心和戒律清淨的修持,以諸般萬象和境遇修煉轉變身心。

    最後通過蓮輪,抵達自性與明覺的宮殿。

     壇城作為儀式發揮過作用之後,會被破壞,掃除,毫不留情地清除幹淨。

    這是深谙空性的必要,具備這種智慧,人能夠不留戀也不執着于世間萬相。

     旁邊是一尊壯美的時輪金剛像。

    近距離觀看,雀缇當下被時輪金剛及其伴侶的面容所攝住。

    那種威怒和強烈讓人産生裂變及克服的感受。

    多頭多手仿佛是心的爆破,眼神有一種亦明亦暗的複雜情感。

    她感受到勇猛的攝受力。

    他說,師父說過,有相而不執相,破相而見真,這是最高智慧境界。

    口出诽謗或心懷偏見的人,無法了解事物的深刻要義和奧妙。

     走進一處花木蒼翠茂盛的院子,以前應該是個側殿,現在佛殿大門被牢牢封住,門前堆放很多雜物。

    牆壁仍殘留暗淡的壁畫,斷壁殘垣中長出一簇簇高壯的野生大麗花,碗口大,層層疊疊花瓣伸展,茁壯豔麗。

    僧房在右側,傳統的繪畫木雕窗框,天花闆很低。

    空地上矗立一尊古石塔,銘刻在塔上的六字真言長滿青苔。

     他說,師父說他以前在這裡學習,生活很艱苦。

    每天基本上就是吃糌粑,有時也吃不到新鮮的糌粑,都是舊糧。

    即便如此,他還是經常給來到房間的各種小生物留下一些口糧。

     在角落裡有一株大蘋果樹。

    有些枝條已結出果實,她想摘一個嘗嘗。

    曬紅的蘋果在高處,他從地上撿起石粒扔向樹上,接連幾次,打下來幾顆。

    她從地上撿起來用袖子擦淨,遞給他一枚。

    咬一口,酸甜微澀,有清香味。

    一隻流浪的虎斑野貓穿梭過草叢,在遠處萬壽菊花叢邊蹲下來,瞪着滾圓的橙色眼珠看他們。

    她咬着蘋果,走過去對它溫柔地輕輕說話。

     此刻的她滿臉稚真之氣。

    她仍是那個他見到的用水洗完臉後與過路的松鼠說話的女子。

     以前的側殿入口現在成為荒廢的過道。

    牆壁上繪有和諧四瑞吉祥圖案。

    燕子在屋頂牆角做巢,不時輕盈地進進出出。

    這裡光線陰涼。

    他們在石階邊坐下來休息,靜靜地看着庭院中的花木扶疏。

    看了一會燕子。

     他說,有人說,我們感受到的每一縷陽光的溫暖,每一絲涼風的慰藉,都是有因果的,而不是無緣無故發生。

    這個世界上的因果肉眼不可見但比微塵更細。

    我們此刻坐在這裡的緣分,也許要追溯到很久很久之前。

    所有的因緣條件具足才能得到這一刻的相會。

    她覺得渾身的汗毛微微凜起。

    轉過臉去看着他的側影。

     他的鼻子長得極為高挺俊美,大概因為山根高的緣故。

    山根從眉心之間開始聳起,如雕琢出來的凜冽山峰。

    一雙眼尾長長的單眼皮眼睛,眼神潔淨。

    眉心有一顆紅痣,脖子上也有幾顆大的紅痣。

    在他的背上、胸上也有相同的紅痣。

     她與他共處三個月,經常同居一室,如同親人般親近卻又相敬如賓。

    他有一股安然自若,旁若無人的冷靜,也許是确認自己來自哪裡要去何處,重心感穩定而平衡。

    有時則像一片深不可測的海洋隐藏起内心的願望與情感。

    她不想觸及他的輪廓,探究他的深處,與他朝夕相伴便是平靜而知足的日子。

    她想這可能是此生最圓滿的時候。

    他在她的身邊。

     他問她,你靜靜地在想些什麼。

     她說,據說在吠陀經中記載有一種珍貴而罕見的草藥,跟随月亮的信息和規律生長。

    月漸盈時,每天長出一片葉子,到滿月剛好十五片。

    月虧時,每天掉一片葉子,到月盡時剛好全部掉完。

    但我從來沒有在現實中找到過這樣的植物。

    有時我想,它可能在其他維度的空間裡存在,或者隻是一個幻想。

    遇見你,像遇見那草藥般的不可思議。

     他說,世尊曾經說,我們無數世的生命好像從這個村莊出發去另外一個村莊,又從另一個村莊出發,再去下一個村莊。

    如果我們能夠記得在每個村莊曾如何立、如何坐、如何說、如何默然不語,能想起宿世發生的種種行相,境遇,會對業力有清晰的了知。

    會明白自己如何生,如何死,如何随着業力招感,經驗卑微,高貴,美,醜,幸福,不幸。

    雀缇,現在我們正置身于輪回中。

     曾有一世我們也在犀地遇見,決定同行穿越雅魯藏布江峽谷,去尋找蓮花狀的山谷。

    出發前我們過河重訪這座寺院,在花園邊的房間裡住過一晚。

    那時大麗花也這般到處盛開。

    輪回沒有盡頭。

    如果無法解脫,我們會一再啟動彼此相遇的模式,重複流浪的人生。

     現在我要小睡一會。

    等着我。

    說完他把頭枕在她的腿上,蜷縮起身體右側躺,手掌放在臉頰下面。

    他開始入睡。

     5 這個月十五,在大寺附近八角街舉行盛大的護法節日。

    街上陳列寺院僧人用酥油做出的無量壽經文中描述過的西方淨土。

    大量美妙絕倫的酥油花、朵瑪、各種供養,酥油燈燃燒一個晚上直到次日淩晨。

    這一年一次的盛景,是犀地與它的居民們的狂歡節日。

    白日,有人表演歌舞、騎馬,人們烹煮食物、痛飲、歡歌,人聲鼎沸,熙熙攘攘。

    晚上則觀賞夏欽寺僧人跳金剛舞以及酥油花傑作。

     男女老少穿上節日的盛裝,手持佛珠,出來順時針沿着古老的石闆路繞行大寺。

    成群結隊,流動的人潮圍繞這座神聖的古老寺院,形成一圈充滿活力的能量旋渦。

    經過轉角,他們把帶着的柏枝、青稞、麥子、酥油扔進煨桑爐裡,路邊還有自然形成的岩石上的小佛像,刻在石頭上的六字真言。

    石頭已被撫摸得發出亮光。

    人們在那裡供養過無數的花朵、食物、酥油燈。

    人們各自發出的持咒嗡嗡作響,繞行七圈。

     朝拜和祈禱日複一日,酥油燈璀璨閃爍。

    煨桑的白煙通宵不斷,芳香煙霧滲透空氣。

     雀缇那天也穿上新衣,是在街上裁縫店裡買的。

    那是一套因為尺寸做小所以被寄賣的傳統衣裙,白色卷草紋路的絲緞斜襟上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