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紀實與虛構》

關燈
出版社把這删節本與《傷心太平洋》合成一本,題為《父系和母系的神話》,台灣麥田出的也是《收獲》版。

     張新穎:其實我最喜歡這個長篇,我當時寫了一篇文章,現在回過頭去看看很後悔,我那篇文章沒有寫好。

     王安憶:你當時看的是《收獲》上的吧? 張新穎:對。

    我習慣看雜志的,因為雜志先出來。

    因為它有缺點,明顯的缺點,人家往往就不太在意。

    但我覺得往往有明顯缺點的作品,它可能有一些特别好的東西。

    為什麼?因為它不會無緣無故有明顯的缺點,對于一個寫作了那麼多年的作家來說,他自己也不會不知道有明顯的缺點。

    如果他還能夠犯這樣的錯誤造成這樣明顯的缺點,一定是裡面有什麼東西的。

    我喜歡這個作品肯定是超過《長恨歌》的。

    但是我現在就是沒有能力……等我有了時間…… 王安憶:我覺得我也是缺乏能力。

    有的時候,就像《流水三十章》,我有一個沉甸甸的東西,可我找不到一個日常的外部形式。

    這是很遺憾的。

    最好的情況就是你内部東西和外部形式正好是很和諧的,就像《長恨歌》這樣的,相得益彰,大家都能認可,自己也寫得順手,水到渠成。

    這一個就和《流水三十章》一樣,心裡有一個東西,特别大,特别重要,但是找不到一個日常化的外部形式。

    這怎麼辦? 張新穎:對,它不日常化。

     王安憶:很不日常,太不日常了。

     張新穎:我喜歡它的不日常。

     王安憶:如果我有像杜拉斯的這種能力,輕盈的能力,她可以處理不日常的東西,或者說将日常的東西處理成不日常。

    不日常的東西應是比較輕盈的氣質,但輕盈的東西畢竟量比較小。

     張新穎:《紀實與虛構》可能對任何一個個人來說都不容易駕馭,這麼大的一個量要去驅動它,是太困難了點。

    這裡面有一個很實在的東西,又實在得抽象。

     王安憶:其實我是很笨拙的,這是個人氣質的問題,決定了審美取向,我就是比較喜歡大體量的東西,比如長城,元素那麼簡單,一塊磚頭一塊磚頭壘起來個龐然大物。

    我就不喜歡那種小小的東西,不太喜歡“雕蟲小技”。

    曾經有朋友拉我去看一個宜興紫砂壺的展覽,最頂級的大師壺,制作的大師已經去世了,據說他的壺品級很高。

    我不懂壺,我确實也覺得他的壺線條更簡潔,古樸,端正,可是再怎麼着它不就是這麼一點,饅頭一樣大小一點點,它能夠有多大含量呢?我是覺得體量還是說明問題的。

     張新穎:《紀實與虛構》它本身就是一個很重的東西,如果寫得很輕盈的話就不好了。

     王安憶:我用的是笨功夫,我不會用巧力。

    這個作品,總之是不協調,橫的豎的都不協調,就好像不搭界的兩條線硬攪和在一起。

    上海話說,“硬裝榫頭”。

    這個小說反正就是沒做好。

    還是應該謙虛點。

    我覺得長篇吧,對我來講總是有個篇幅的壓力,需要把這個篇幅給填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