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準備期,“雯雯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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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新穎:這次我們就談談你個人的創作曆程。我特意拿了這本麥田出版的《紀實與虛構》,書後面有個簡單的年表,可以做個提示,怕搞不清楚。

    王安憶:我自己記得清楚。我的創作如果說是從《雨,沙沙沙》正式開始的話,前面雜七雜八的幾年寫作,我覺得應該算作是某種準備。什麼準備呢?就是把寫的東西變成印刷體的。這是一個心理準備,自己适應了自己的文字變成印刷體。這其實是個很激動人心的時期,對創作本身來講它不是那麼重要。但對一個開始寫作了的人,它卻是一個很有益處的時期。就像得到某種簽證,你的文字可以進入一個大的公共性的社會領域,至少是可以填一下虛榮心的胃口,可以培養一些抵抗力。

    張新穎:這個時期大約有多長時間呢?

    王安憶:應該是比較長的,從一九七六年開始的吧,寫一些很短的散文,然後寫了些兒童文學作品,其中就有以前說到的《誰是未來的中隊長》。其實這段時期是相當積極和活躍的,我賣力地寫一些散文,調到《兒童時代》雜志社之後,因為工作需要,就時常接觸校園生活,采訪調查,開始寫作兒童小說和報告文學,同時又到大學旁聽中文系課程,聽各種講座。那是個很向上健康的社會,而我似乎目标已定。

    張新穎:過了這個準備期,就是從《雨,沙沙沙》開始的“雯雯系列”了。最初的“雯雯系列”和你個人的生活經驗、感受,有些對應關系嗎?

    王安憶:《雨,沙沙沙》可說是我第一篇寫成人的小說,它意味着我正式涉入小說寫作,不隻是因為寫了這一篇,還是因為自寫了這一篇以後,就打開了一個渠道,源源不斷地寫下去了。所以能夠一下子順暢起來,則是因為“雯雯”這個人物是與我個人的經驗有關,這是一個幸運的開頭,給感性以空間。好在,那時候小說的紀律還沒有像今天這樣松懈,所以,感性又不是無度地擴張,不會太任性,還是在一個制約裡,這是于我的發展很有益的。

    張新穎:後來寫《69屆初中生》,這個“雯雯”和以前的“雯雯”,是種什麼關系?

    王安憶:《69屆初中生》裡的“雯雯”就像是一個半蠶半蛹的東西,怎麼說?她的前半段是與我的經驗有關聯,而後半段,我讓她脫離個人經驗,企圖是以她來表現更大多數人的命運,這其實有些失敗,什麼樣的命運就是從什麼樣的根子長出來的,或者說什麼樣的根子長出什麼樣的命運。我從個别的經驗裡拉扯出普遍性的命運,這違反常理,也破壞了形式的完整性。個别就是個别,類型就是類型,前者和後者都有各自的形式,要自圓其說。但是無論如何,“雯雯”在《69屆初中生》裡的半截變相至少是預示着我企圖要走出個人經驗,好比生産力沖破生産關系,我在謀求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