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張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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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推動,帶有啟蒙意義的。

    你想當時寫政治生活,女性作家都寫得那麼抒情,宗璞的《弦上的夢》和張潔的《森林裡來的孩子》,那麼抒情的格調,我覺得在當時重要的還不是它裡面批判了一個政治,不是說寫了一個政治改革,而是說這種抒情的筆調我們多少年沒有在描寫中國人的生活裡看到過了,中國的意識形态的生活,居然可以這麼抒情。

    還有那個小說我覺得不錯的,《許茂和他的女兒們》。

     張新穎:最早得茅盾獎的。

     王安憶:它也沒有批判什麼。

     張新穎:這個當時也是影響很大的,那個時候我很小就看了這個小說。

     王安憶:這個故事寫得很美啊,九個女兒,這種民間故事的格式已經出來了,九個女兒就像九朵花一樣,命運就這樣出來了。

    我在想第一批茅盾文學獎,都評得不錯啊,《許茂和他的女兒們》《芙蓉鎮》。

     張新穎:《芙蓉鎮》,沈從文也誇獎過這個作品,沈從文一般不誇獎當代作家的。

     王安憶:《芙蓉鎮》真的寫得好,現在看來還是好,好的東西怎麼看都好。

     張新穎:那個時候評獎,好像評出來的獎大家基本上都能夠公認,那時候評出來的短篇獎、中篇獎什麼的,出來大家都會覺得差不多,現在好像就沒有這個感覺了,權威性已經喪失了。

     王安憶:那些寫知青的小說有些寫得也非常好。

    孔捷生的《南方的岸》就寫得很好的,那個時代我覺得我們還是在肯定一些英雄主義的東西,但是現在我們已經把英雄主義的東西完全否定掉了。

     張新穎:現在二十幾歲的人看你說的這些作品,會覺得很可笑,比如《森林裡來的孩子》《弦上的夢》,他們會覺得,這個東西很做作嘛,很文藝腔啊。

     王安憶:現在這些小孩子對文學的理解好像從根本上就是不同的,就像我們要做文學,我們要做的是什麼呢?不是平凡的東西,而是要找一個不是常見的東西,我們要找的是一個超出平凡的東西,這個東西蠻難找的。

    現在人特别強調平凡的東西,特别強調普遍性的東西。

    毛病不知道出在什麼地方,我就感覺現代人吧,他們處的這個時代不太好,這種環境好壞都不分了,曆史也都被扭曲了,好比說現在的廣告,總是在講上海三十年代的風情啊什麼的,這種東西的格調不高的,有什麼好去懷念的呢?但是這種所謂風情現在就變成一個追求了,大家竟然把它當成一個現代性的東西了。

     張新穎:你的态度很明确,不像有些人模棱兩可。

     王安憶:模棱兩可也是因為現在媒體很混淆,實在是讓人感到很恐怖,這個話如果我在大庭廣衆說,又要招來很多批評了。

     張新穎:媒體因為沒有事情做,所以它總要制造出一些事情來。

     王安憶:我們還是要找一些人心當中很不常見的東西,現在真的是很難找,我覺得這和現代的民主時代有關系。

     張新穎:其實從大處來看,新時期文學一開始寫的就是這樣的東西,但是現在好像慢慢地下來了,好像是這麼一個趨勢。

     王安憶:新時期文學是用普通人性來反教條主義,結果産生了新的教條主義,寫好人總是要強調他身上的問題,寫壞的就是要強調他身上的合理性。

    現在越來越下來了,對平凡的東西理解啊同情啊,但是像雨果這樣的古典浪漫主義,就決不允許任何人堕落。

    你命運不好,地位卑下,但你還是不應該堕落,你還是應該崇高。

    但是這個要求已經被現代主義批判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