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影響深遠的周秦之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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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濟上是自給自足的,不用往來。

     “雞犬之聲相聞,民至老死不相往來”的狀态,對今天習慣了大共同體生活的中國人來說,可能難以想象。

    其實,如果對比一下歐洲中世紀的莊園,也許就比較容易理解了。

    日耳曼民族消滅了羅馬帝國後,各地封建主關起門來過日子,中世紀莊園都是自給自足的,所有的生活用品基本上都可以自己生産,既種地打糧,也養牛養豬,還有人從事手工,當木匠或者鐵匠。

    也就是說,關上大門與世隔絕也沒有任何問題。

    莊園裡的農奴和農民是不能随便離開莊園的。

    因此“每一個莊園就是一個社會。

    農民們大概一輩子都不會跑出家鄉十裡地以外去;莊園是一個自給自足的地方,若沒有戰争波及這裡,它與外界就幾乎沒有任何關系。

    當時英國布滿大大小小這樣的莊園”[11]。

     周代社會也差不多是這樣。

    所以當時社會橫向的結構是不連貫的,可以互不往來,或者很少往來。

     縱向呢?當時社會上當然有等級結構,最上面是周天子,然後是諸侯,然後是卿,然後是士。

    雖然整齊有序,但是這種結構不像後來的官僚結構那樣能“一竿子插到底”。

    為什麼呢?因為和中世紀歐洲一樣,“主人的主人不是我的主人,附庸的附庸也不是我的附庸”。

    每個人隻對他的直接上級負責,不對上級的上級負責。

     讀春秋戰國史料的時候,相信很多人會有一個疑問:為什麼孔子和孟子周遊列國,不停地徒勞地遊說各國的君主,卻不去見最高領導?明明他們好幾次路過周天子的領地,但就是不去朝見周天子。

    這是怎麼回事? 關于這個問題,有人解釋說,是因為周天子無權,諸侯有權,找他辦不成事。

    可是有人也有疑惑,沒權并不妨礙你去尊敬他、朝見他啊,孔子成天喊着要“尊王”,越是沒權,你越應該尊重他啊。

    所以明治維新的時候,有的日本學者抓住這一點,說孔子不忠于周朝。

     這其實就說明了後世的人對周制的不理解。

    在周制中,隻有諸侯才需要效忠周天子,有朝見周天子的義務。

    孔子和孟子勉強隻能算卿大夫一級,他們隻需要對諸侯一級負責,輪不到他們對周天子負責。

     為了理解這一點,我們再來看一個故事。

    齊國有一個權臣叫崔杼,他派手下去刺殺他的國君齊莊公。

    如果故事發生在秦代以後,崔杼這個手下的行為肯定是大逆不道的,因為任何人都是國君的臣子,但是春秋時代的人們并不這樣想。

    齊莊公看到崔杼的部下,說求求你,不要殺掉我啊。

    崔杼的部下說,對不起,我不是你的臣子,我是崔杼的臣子,我隻聽崔杼的話,“不知二命”。

    你要有命令,請和崔杼說,和我說不着;我隻忠于崔杼,所以必須殺掉你。

    秦晖先生分析說,崔杼的部下在國君面前能如此長篇大論、振振有詞,說明這個道理是當時大家公認的:我們隻對我們的上一級負責,再上一級,我們就不用管了。

     四 我相信,大家能從前面幾個故事中感覺到,周代的人們是生活在一個一個小的自治社會當中的,也就是小共同體當中。

     在這些小共同體中,各地諸侯大夫的權力是世襲的,不是上面的天子或者國君賜予的,因此也不能被他們剝奪。

    統治者的經濟來源是自己領地的收入,而不是上一級給的工資。

    這說明什麼?說明他們有很大的自治權,他們的實力來自自己領地内民衆的效忠,而不是憑借上級領導的賞識。

    他們很在乎是否獲得本地民衆的支持,制定措施要考慮民衆的感受,剝削和壓迫必須有一定限度。

     因此,在這種社會結構中,自上而下的社會控制力也是很差的。

    上一級的命令隻能到達自己的下一級,而無法穿透一層層的層級結構直接到達社會最底層。

    與此同時,小共同體社會的信息傳遞效率是很差的,周天子會了解諸侯國的一些大體情況,但很難掌握具體情況,至于諸侯國下面各個卿大夫領地的情況,他更是完全不了解。

    他想知道全天下一共有多少人口,直接從老百姓那裡收稅,是很難的,甚至是不可能的。

    換句話說,這樣的社會,汲取能力很有限。

     因此,這種小共同體的結構顯然不利于國家集權,也不利于國家汲取社會資源,統一指揮來辦大事。

     五 所以周制的社會結構就像是大船中有一個又一個的隔水艙,雖然同處一條大船,但這些隔水艙彼此是相對獨立的。

    周秦之變的内容,就是國家權力打破層層限制,把小隔水艙全部打通,把一個個小共同體連接成了一個大共同體。

     首先,各國諸侯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