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風雨飄搖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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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摹和研究。

    史葦湘是敦煌學研究專家,曾任敦煌文物研究所資料中心主任、研究館員。

    他是敦煌石窟研究的開拓者之一,是最早運用藝術社會學理論研究敦煌石窟藝術的學者。

    他首先發現了佛教史迹畫的題材内容,首次發現了雖有史書記載卻沒有留下實物的曲轅犁圖像,首次排比出23個北周窟,糾正了6個唐代窟編年的錯誤,被研究所同行譽為敦煌石窟的“活字典,活資料”。

    他生前出版的《中國敦煌壁畫全集6:敦煌·盛唐》,還有2002年出版的遺著《敦煌曆史與莫高窟藝術研究》,都是敦煌學術史中裡程碑式的著作。

     史葦湘先生在抗日戰争期間曾有參加遠征軍的經曆,在後來的動蕩時期裡,過去那段為了國家浴血奮戰的經曆,卻成為他遭到批鬥的理由。

    1970年左右,他被勒令轉移戶口,下放到敦煌縣黃渠公社勞動。

    他的妻子歐陽琳雖然沒有下鄉,但也在接受改造之列。

    因為不敢送别自己的丈夫,隻能讓女兒史敦宇看着父親拖着行李離開,等史先生走到下寺的時候,她癱倒在地上失聲痛哭。

     史葦湘在黃渠公社放羊,這個曾深受張大千賞識的年輕才子,一夜間變成了一個沉默的羊倌。

    他沒有書可以讀,沒有壁畫可以臨摹,唯一的任務就是琢磨怎麼把羊養得更肥。

    他常常把羊群趕到堿湖灘上,然後找個土墩坐下,憑借記憶做些筆記,思考不同時代壁畫的異同。

    史葦湘先生的古典文學修養很好,最喜歡蘇東坡,放羊的時候,也許他會想到被貶至黃州的蘇東坡吧。

    蟄伏放羊的這段時間,他居然發現和确定了敦煌藏經洞文獻《沙州都督府圖經》和《沙州地志》裡記載過的西漢時期敦煌效谷縣城的原址。

     歐陽琳先生專注于敦煌石窟圖案的臨摹和研究。

    她臨摹的敦煌壁畫曾多次在海内外展覽過,并被收入日本、法國出版的圖錄《中國敦煌壁畫》。

    她從藻井、平棋、人字披、邊飾、龛楣、圓光、華蓋、幡幢、桌帏、地毯、地磚、香爐的圖案紋樣中,尋找植物紋、動物紋、天人、飛天、神靈異獸、龍、鳳的獨特含義。

    她的主要著作有《敦煌線描集》(合著)、《敦煌圖案》(合著)、《敦煌圖案臨摹本》(合著)、《敦煌壁畫解讀》、《敦煌圖案解析》、《感悟敦煌》、《史葦湘、歐陽琳臨摹敦煌壁畫選集》等。

     孫儒僩、李其瓊夫婦也是四川人。

    孫儒僩1947年到敦煌藝術研究所工作,是莫高窟當時唯一一個專業的建築人才,主要負責考察、加固随時可能出現危險的石窟,并負責治沙的工作。

    他還長期從事壁畫建築資料的臨摹、整理,洞窟測繪,石窟加固和保護等工作。

    他後來擔任敦煌研究院保護研究所所長、研究館員,甘肅省文物鑒定委員會委員,甘肅省文化廳文物保護專家組成員。

    他參與編寫了《敦煌藝術全集·石窟建築卷》、《敦煌藝術全集·建築畫卷》及《敦煌學大辭典》中關于敦煌石窟建築的詞條。

    李其瓊1949年畢業于四川西南美專西畫科,1952年從部隊複員後到敦煌文物研究所美術組,臨摹壁畫。

    她曾任敦煌研究院美術研究所副所長、研究館員。

    她臨摹壁畫的水平很高,把握住了唐代壁畫藝術精髓的完美境界,特别是把握住了唐代壁畫中線描和色彩的神采氣韻。

    莫高窟唐代第329窟佛龛内的《乘象入胎》和《夜半逾城》,第220窟的《帝王圖》,等等,都是她臨摹的傑作。

    她還參與編寫了《中國敦煌壁畫全集7:敦煌·中唐》、《李其瓊臨摹敦煌壁畫選集》、《敦煌藝緣》(文集和畫集)等。

     在“文革”中,孫儒僩、李其瓊夫婦被遣返回四川新津縣老家,在那裡參加公社水電站的修建。

    水電站還沒建好,敦煌文物研究所的軍代表就趕到四川,要求孫儒僩夫婦三天内收拾好行裝,返回敦煌工作。

     李貞伯從前和徐悲鴻同時舉辦過個人畫展,曾任教于國立北平藝專(中央美術學院的前身),1953年參與了首都天安門廣場人民英雄紀念碑美工組的工作。

    他1954年調到敦煌文物研究所後,完成了《敦煌畫庫》(12冊)、《敦煌藝術叢書》(6冊)、《敦煌彩塑》、《敦煌壁畫》等作品的攝影工作。

    萬庚育1946年畢業于國立中央大學藝術系油畫專業,曾任教于國立北平藝專。

    1954年,她随同丈夫李貞伯到敦煌後,就再也沒有離開。

    她在敦煌的壁畫臨摹和分期斷代方面做過重要的貢獻,出版有《中國敦煌壁畫全集9:敦煌五代·宋》《萬庚育臨摹敦煌壁畫集》,并發表多篇論文。

     李貞伯一度被認為有海外關系,夫婦倆都遭到了批鬥,被隔離居住,各自放羊,不能見面。

    “文革”期間,萬庚育不僅要放羊、喂豬,還要照顧寓居在下寺的兩位老喇嘛,直到他們去世。

     畢可畢業于魯迅美術學院,後來轉入中央戲劇學院舞台美術設計專業。

    他來敦煌後,擔任常書鴻先生的秘書,主要工作是負責臨摹敦煌石窟的壁畫。

    他是個心直口快的人,又是搞藝術的,有時難免會得罪人。

     畢可在1957年的時候,被扣上“右派分子”的帽子,遣送到酒泉夾邊溝農場接受勞動改造。

    其實後來,組織上認為畢可的問題并不是什麼嚴重的問題,甘肅省文化廳指示其繼續留任原單位接受批評教育。

    但是由于種種原因,畢可本人并不知情,所以他仍然一無所知地在夾邊溝繼續接受勞動改造。

    聽說他去夾邊溝的時候還帶了畫冊、畫架和畫布,堅持畫畫,希望有一天能夠重回莫高窟臨摹他喜愛的敦煌壁畫,從事他熱愛的繪畫事業。

    可惜他後來餓死在夾邊溝農場,年僅三十歲。

     1978年,黨中央英明決策,給過去的冤、假、錯案該平反的平反,該落實政策的落實政策。

     畢可的女兒和女婿從山東來敦煌文物研究所找常書鴻先生,想為自己的父親平反昭雪。

    雖然那時我是研究所的副所長,但是為了長期分居的家,我心裡是想着離開敦煌的,所以我本不打算管畢可這件事情。

    可是這小兩口因為見不到常先生,就找到了我,問我:“你是不是樊副所長?”我說:“是。

    ”我知道他們就是為了父親的冤案平反來的,我說你們不用說了,你們父親的冤案我知道。

    按中央的政策,省裡已決定要給你們父親平反昭雪和落實政策。

    當時我沒有辦法袖手旁觀,就把為畢可舉辦追悼會這件事情擔了起來。

     常所長問我,追悼會怎麼開?我回答說,為畢可平反開追悼會,我們研究所應該把它辦好。

    這是對畢可沉冤的公開平反昭雪,對畢可的親屬是慰藉,對畢可的山東父老鄉親們和研究所的同仁們也是個交代。

     舉行追悼會的那天,常先生和研究所的所有同仁都來參加。

    追悼會會場,正面挂了畢可遺像,兩側懸挂着同仁們寫的挽聯,放着同仁們做的花圈,桌上放置着畢可的骨灰盒(因為畢可的屍骨已無法找到,他女兒就從夾邊溝捧了把黃土回來,和他的遺物一起,放入骨灰盒内)。

    追悼會上,除了研究所的悼詞,也安排畢可的女兒代表親屬發了言,表達了他們對父親的追思。

    追悼會結束後,常先生和所有參會的研究所同仁,陪同畢可的女兒女婿将骨灰盒送到三危山下宕泉河旁邊的山坡上,面對着莫高窟,安葬在研究所故世同仁們的墓地。

     後來畢可的女兒女婿來和我告别。

    我說:“你們父親是不幸的,可以告慰的是現在他的沉冤終于正式平反了。

    回去跟山東的父老鄉親們說,請他們放心!我已向文化廳彙報,給你們這次來敦煌申請了誤工補貼和返程的卧鋪票,一路好好休息休息。

    ” 一副追念畢可同志的挽聯是這樣寫的: 膠東紅纓,沂蒙烽火,京沈學子,敦煌新芽。

     追思金戈:少年昔日風華安在?堪腸斷,山東父老! 正義雖申,沉冤難泯,孤女尋父,沙碛渺茫。

     悲問莫高:冤魂今夜遊歸何處?可痛苦,河西英靈! 莫高窟沒有被破壞是個奇迹 許多人都問我,莫高窟在“文革”期間有沒有遭到破壞? 當時在全國範圍内“破四舊”,導緻很多文物和古迹破壞極其嚴重。

    大家都在想,莫高窟能幸免嗎? 當時敦煌文物研究所的同仁們确實非常擔心紅衛兵進洞窟搞破壞,因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