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敦煌是我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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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刀筆吏的誣陷而“引刀自刎”—他大概不會想到在兩千多年後的敦煌,居然有一種以他名字命名的水果。

     我被分配去了敦煌 我其實并沒有想到,最後的畢業分配,把我分配去了敦煌。

     實話實說,我當時并不想去敦煌。

    第一次去敦煌實習,我就出現了水土不服,實習沒有結束就走了。

    最後怎麼會定下又讓我去敦煌呢?我現在還記得1963年畢業前,學校和系裡對畢業班學生進行畢業教育,鼓勵北京大學考古專業的畢業生,服從分配,報效祖國,到祖國最需要的地方去。

    記得我們那一屆考古專業的學生特别多,有三十多個。

    畢業分配的會議在北大第一教學樓舉行,宣布分配名單的時候,我聽到了自己和馬世長的名字。

     馬世長的母親聽到兒子被分配到敦煌的消息之後,号啕大哭。

    她所有子女裡,隻有馬世長是男孩,其他都是女孩。

    後來,馬世長的母親來火車站送别馬世長和我的時候,哭得像個淚人兒,特别囑咐我們要互相照顧。

     我在畢業分配會後才被告知,為了我和馬世長到敦煌的分配,整個分配方案的宣布,推遲了兩三天。

    宣布會後,系裡的領導找我談話。

    系裡知道我的體質很差,而且也已經知道我有了男朋友,但還是希望我能夠去敦煌。

    因為敦煌急需考古專業的人才,希望我和馬世長先去,北大今後還有畢業生,過三四年再把我替換出來。

    就是這個理由讓我看到了一點希望。

     分配方案宣布之後,我給父親寫了一封信,告知自己分配的去向。

    沒想到,父親很快回信給我。

    這封信很厚,打開一看,信裡夾帶着另一封寫給學校領導和系領導的信,是囑我轉呈的。

    父親的來信我還記得,信是豎着寫的,工工整整的小楷字。

    信裡講了很多事實和實際的困難,主要是說“小女自小體弱多病”等諸如此類的問題,希望學校改派其他體質好的學生去。

     但是,我看完父親的信就想,這能交嗎?仔細再一想,不行,絕對不能交。

    為什麼?因為當時系裡對畢業生進行畢業教育的時候,鼓勵學生學雷鋒,學雷鋒就要看行動。

    當時的大學生奉獻國家和人民的思想是根深蒂固的,是發自真心的。

    國家需要我們到什麼地方去,我們就到什麼地方去。

    我自己已經向學校表了态服從分配,如果這時候搬出父親來給自己說情,會給院系領導造成言而無信的印象,這樣的做法很不妥當。

    所以這封信我沒提交。

    到了“文革”期間,因為怕惹麻煩,我把這封信和其他父親寫給我的信全給燒了。

     那個時候,我和許多年輕的大學生一樣,異常天真和單純。

    隻要是國家需要,就願意無條件地服從,何況學校承諾讓我去敦煌工作三四年,之後就可以調到武漢去,這不是很好嘛。

    再說自實習回來後,我也一直念念不忘敦煌石窟裡的壁畫和造像,在潛意識裡我是非常喜歡敦煌、喜歡莫高窟的。

    所以我心想,說不定這就是天意,是命運要我以這樣一種方式補償上一回考古實習的半途而廢。

    我暗下決心,這一次去敦煌,一定要取得真經再回來,絕不能中途折返。

    想到這裡,我就釋懷了,從心理上,做好了再赴敦煌的準備。

     蘇秉琦先生的一次召見 畢業離校前,發生了一件令我很難忘的事情。

     有一天,蘇秉琦先生突然派人來找我,專門把我叫到他在北大朗潤園的住處。

    蘇先生當時是北大曆史學系考古教研室主任,是與夏鼐先生齊名的考古學界的泰鬥,為新中國考古學做出了傑出的貢獻。

    在我們這一代學生心目中,蘇秉琦先生是考古學界的一個重要人物。

    那蘇先生找我究竟有什麼事呢? 在校期間,我雖然沒有很多機會向蘇先生請教,但心裡一直對蘇先生充滿敬意。

    此次蘇先生專門找我去,令我既倍感幸運,也有點忐忑。

    到了蘇先生的住處,他很客氣地請我坐下,親自為我沖了一杯咖啡,慈祥地對我說:“你去的是敦煌。

    将來你要編寫考古報告,這是考古的重要事情。

    比如你研究漢代曆史,人家會問,你看過《史記》沒有?看過《漢書》沒有?不會問你看沒看過某某的文章。

    考古報告就像二十四史一樣,非常重要,必須得好好搞。

    ”我突然意識到學校把我分配去莫高窟,其實是要賦予我一項考古的重任,那就是完成對敦煌石窟的考古研究。

    蘇先生臨走前的這一番叮咛,現在回憶起來我才真正明白其中的分量。

     每每回憶此情此景,我總忘不了蘇先生和藹可親的鼓勵和語重心長的教誨。

    和他的那次會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