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敦煌是我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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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想在現實中蘇醒 我常說自己幾次想離開敦煌都沒有離成,敦煌是我的宿命。

     現在想起來,我和敦煌的關系開始于年少時的一種美麗的幻想。

    我小時候曾在中學課本上讀到過一篇關于莫高窟的課文。

    那篇課文說莫高窟是祖國西北的一顆明珠,有幾百個洞窟,洞窟裡面不僅有精美絕倫的彩塑,還有幾萬多平方米的壁畫,是一座輝煌燦爛的藝術殿堂……我對這篇課文的印象很深,後來就比較留意和敦煌有關的信息。

    特别是念了大學以後,凡是和敦煌有關的展覽,包括出版的畫片和明信片,我都格外關注。

    因此,我早就知道常書鴻、段文傑這些人,始終很向往那個地方。

    敦煌是我少年時代的一個夢,我把她想得特别美妙。

     我與敦煌的結緣始于我的畢業實習。

    如果1962年的畢業實習,宿白先生沒有選我去敦煌,也許就不會有後來我在敦煌的命運。

    那一年敦煌莫高窟南區要進行危崖加固工程,首先就要動窟外地面下的地基。

    當時常書鴻先生任所長,他非常重視文物保護和考古研究。

    他意識到莫高窟外的地基絕對不能随便挖一挖了事,一定需要考古工作人員的介入。

    因此,常書鴻先生就希望北大可以調一些考古專業的學生來進行莫高窟外的考古發掘。

    我被選中了。

     正是1962年的這次實習改變了我的命運。

     記得在去敦煌的路上,我一直想象着常書鴻和段文傑這兩位傳奇人物,他們一定是風度翩翩的藝術家。

    在此之前,我讀過徐遲的《祁連山下》,這篇報告文學的主人公就是以常書鴻為原型的。

    我覺得這個人太了不起了,留學法國,喝過洋墨水,居然放棄了優渥的生活,跑去西北荒漠守護莫高窟。

    在我的想象中,敦煌文物研究所也應該是一個充滿藝術氣息的很氣派的地方。

    可是等我一下車就立刻傻眼了,這裡完全不是自己想象中的樣子。

    研究所當時的工作人員,一個個面黃肌瘦,穿的都是洗得發白的幹部服,一個個都跟當地的老鄉似的。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傳說中的敦煌怎麼會是這樣一種情景? 原來,從1959年開始,我國經曆了持續三年的困難時期,全國上下糧食和副食品短缺,甘肅當時是重災區。

    到了敦煌,我才真正感覺到這個地方的貧窮和落後。

    雖然當時全國範圍最困難的時期已經過去,但是甘肅敦煌地區依然食物緊缺,很多人隻能打草籽充饑。

     我記得當時即便想吃一粒瓜子,連瓜子殼也找不到,最渴望的就是吃水果。

    可是水果長在人家的樹上,又不能去偷。

    最後隻能眼巴巴地等到水果成熟,幾個同學可以分到一臉盆。

    我得到我的那一份後,一個晚上就全吃光了。

    哎!那真是我這輩子吃到的最好吃的東西了!後來我回到敦煌工作,每年都有水果吃,但都不能和那一天晚上的水果相比。

    可想而知,當時的物資匮乏到什麼程度,敦煌人的生活困頓到什麼地步。

    好在到了第二年,情況就略有改善,我們可以到縣城去購買糖塊和雞蛋了。

     在莫高窟的畢業實習 1962年,是我大學生活的最後一學年。

    按照北大曆史學系考古專業的慣例,畢業班學生可以選擇洛陽、山西和敦煌等若幹文化遺産地參加畢業實習。

    當時有不少同學都想選擇敦煌,因為莫高窟在大家心目中是中國佛教石窟寺遺迹的典型。

    對我而言,敦煌同樣是内心格外向往的地方,敦煌那麼遠,如果能趁着畢業實習的機會去看一看,正好可以了卻一樁心願。

    所以我也夢想着去敦煌參加實習。

     最終系裡決定我和另外三個同學去敦煌,當時别提有多開心了。

    我把敦煌之行想得格外美妙,那些敦煌的圖片為我勾畫了一個格外美好的世外桃源。

    結果沒想到跑到敦煌一看,除了令人震撼的石窟藝術,其他各方面都難以盡如人意。

    尤其是當地的生活條件,對來自北京、上海的我們而言,簡直是想象不到的艱苦。

     但最吸引我們的還是窟内的壁畫和彩塑。

     我們一到敦煌就迫不及待地想進洞參觀,負責給宿白先生和我們幾個講解的是大名鼎鼎的史葦湘先生。

    史先生是四川人,說着一口四川話,我聽不太懂。

    但是史先生講起敦煌來,非常有激情,很吸引人。

    洞中的溫度遠比我想象的要低,我感到有一股刺骨的寒氣從地層蔓延上來。

    然而看着洞窟四壁色彩斑斓的壁畫,我就忘記了寒冷。

     整整一個星期,史葦湘先生帶領我們幾個遠道而來的北大青年學生,攀緣着被積沙掩埋的崖壁,一個洞窟一個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