跋:我讀馮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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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 馮唐本人若是在酒後突然聽到我說他是青春小說家,一定會就近找到磚頭和酒瓶撲将上來。

    但是為了文學,我假裝先和張海鵬絕交,冒死把這篇文章寫完再說。

     先不急着标簽的事兒,看看事物的本來面貌。

     《萬物生長》故事梗概:我,秋水,是醫科大學的學生。

    厚樸、黃芪、辛夷是宿舍同學,各有怪癖。

    我有一個當導遊的哥哥、出國的姐姐以及一個純精神之戀的初戀女友,我還有一個精靈古怪的現任女友。

    有次我去酒店面試姐姐的後備男友,認識一個潑辣熟女,名叫柳青。

    我們醫學院有傳奇的白教授、足有一百歲的看門胡大爺、幾個絕經期師太以及江湖異人王大師兄。

    某天柳青來找我,我幫她安排了打胎手術。

    我的第一次是和現女友。

    我出生的地方叫做垂楊柳。

    我和辛夷去看某個醫療器械展,偶遇柳青。

    柳青請我吃飯,又把翻譯資料的活兒交給了我。

    我和女友是在軍訓時認識的,她和我棋逢對手,互相探索對方的身體長大。

    但是後來她愛上了一個清華男。

    我神情恍惚,想起失去初戀的時光。

    據說在後來,我和柳青有了新的故事。

     上面這段總計三百一十三個字,其中有十六個我。

     所謂青春小說,定義就是:不為老實講故事,但求爽氣吹牛逼。

     寫小說就是創世界,算是件蓋房子的苦差事,但是年輕的時候拿起勞動工具,首先想幹的一定不是蓋房子,而是搭積木。

    青春小說家,就是用漂亮的文筆,把自己的年輕履曆和绮麗幻想記下來,自己爽一爽。

     在《萬物生長》之外,馮唐接着又爽了兩本,《十八歲給我一個姑娘》(此書起筆早于《萬物生長》,但完稿和出版較晚,按人物關系應作為開篇)和《北京,北京》,組成了三部曲。

    其中《十八歲給我一個姑娘》講的是:老流氓孔建國和朱裳的媽媽、女特務大車和小車、胡大媽和防空洞、功夫大師劉京偉和科學家張國棟、土包子桑保疆和波霸翠兒,以及考試、跳舞、踢球、打架,以及朱裳、朱裳、朱裳。

    《北京,北京》寫了“我”和小白、小黃、小紅的“老友記”。

    其中《萬物生長》裡的同學厚樸、黃芪、辛夷以及“女友”,《十八歲給我一個姑娘》中的劉京偉、桑保疆、小翠,都團聚一堂。

    而小說最後五十頁,則以驚心動魄的柳青結尾。

     大抵小說的寫和讀,是一個能量傳導的過程。

    有些小說讀不下去,想必作者寫時也憋得臉紅脖子粗,遲早要便秘。

    馮唐的三部曲,讀起來暢快淋漓。

    我為了寫文章的方便,将其中有漂亮段落的頁面折起來,末了,原本一食指厚的書變成了一拇指厚。

     例如:“如果她是一種植物,我的眼光就是水。

    這樣澆灌了三年,她或許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如此濕潤的原因。

    三年不是一段很短的時間,簡直有三輩子那麼長,現在回想起來,搞不清是今世還是前生。

    ”“我想,這時候,如果我伸出食指去接觸她的指尖,就會看見閃電;如果吐一口唾沫,地上就會長出七色花;如果橫刀立馬,就地野合,她會懷上孔子。

    ”(《萬物生長》第十至十一頁)。

     這樣的句子在六百頁的三部曲裡大概有三百處,平均每張紙上有那麼一個地方讓你眼睛亮一下,嘴角揚起笑一聲,讓你覺得花三十塊錢買一本書不虧,以及相信這個叫馮唐的,老天爺是賞了他一口賣字的飯吃。

     馮唐的文字有幼功,這是十三四歲時苦讀司馬遷、曹雪芹、勞倫斯給灌到經絡裡去的,就像劈一字叉都是七歲前打的基礎一樣。

    “我感覺中,朱裳卻一點也不傲,常低了眉,颔了頭,匆匆走過夾道,縮進座子。

    ”(《十八歲給我一個姑娘》第九十九頁)“柳青起身去水龍頭洗臉,涮燒杯,然後接了一大杯水,一口喝幹,還有些水珠子順着頭發、臉、嘴角流下來,整體還是亂七八糟的。

    柳青說:‘我告訴過你,我不是馬,也不想是馬,至少不想是你的馬。

    天晚了,我要走了。

    ’”(《北京,北京》第一百九十三頁)短句子,多動詞,似不用力,情境皆現,像傳說中的老阿城。

     正是靠着這些文字和趣味上的手藝,馮唐成功地銷售了那些牛頭不對馬嘴的“故事們”。

    其中,最荒唐的是關于柳青那一部分。

    柳青出場寫得很精彩,中間發展高潮疊起,結尾卻碉堡了——莫名其妙就爬上去一個白種裸男。

    更可笑的是,柳青的前半段寫在《萬物生長》裡,後半段故事卻突然出現在《北京,北京》。

    這他媽的相當于《人民日報》寫個“下轉第四版”,結果轉到《環球時報》上去了。

     所以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