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大好

關燈
丹丹: 聽說今年冬天北京大旱,連續百天無雪,六十年來未見。

    我又有一陣子沒回北京了,也有一陣子沒和老哥哥你在北京一起喝酒了。

    男的容易貪玩,小時候,忙着打架,不要命;大了,忙着幹活兒,不知死之将至。

    上次喝完酒,一起在東直門路口等出租車,你沒看我,說,過幾年回北京吧,再不回北京,就老的老了,死的死了。

    我沒接話,也沒看你,然後出租車來了。

     這麼多年了,印象中,你眼睛常常半閉着,一直不太看人,也一直不太看這個人世。

    見到你的時候,你基本兩個狀态,一個是半醉的狀态,一個是往半醉出溜的狀态。

    不是半醉的時候,你白着臉,閉着眼,灌自己和别人酒,主要是灌自己酒。

    到站了,半醉了,你紅着臉,閉着眼,胖着,罵人世和人,主要是罵沒到場喝酒的人。

     有次喝酒,涼菜和酒上得都慢,催了幾次,老闆娘送了我們一盤免費瓜子。

    你從外衣兜兒裡掏出一隻玉碗,免費瓜子倒進去,跟我說,嗑瓜子,嘴别閑着。

    那隻玉碗真白,潤,膩,光素無紋,碗口鑲一圈一厘米寬窄的黃金。

    我當時對于這些東西一竅不通,問,這個玉碗古董吧,什麼年頭的啊?你說,玉種這麼好,工匠這麼有信心不亂添工雕花,斷定是清早期到清中期之間的東西。

    我接着問了一個後來我常常被其他人問的問題:你怎麼知道是清朝的呢?你說,你怎麼知道是草魚不是鯉魚、是唐詩不是宋詩、是好姑娘不是太妹、是好企業不是爛公司、是良性腫瘤不是惡性癌症呢?道理是類似的,見識,見識,見識,見多了,琢磨多了,就識了,就知道了。

    我問,你外衣兜兒裡還有什麼啊?你又掏出一對玉镯,青白玉,二龍戲珠,油潤,燈光下面,發出年輕姑娘剛剛洗好的頭發的光澤,龍似乎在遊,帶着水腥味兒,中間的珠子上下跳。

    我當時包裡正好有一信封報銷回來的現金,老婆馬上生日,問了價錢,從你手中買了下來。

    我問,什麼時候的啊?你說:“清中期的,你是不是要問為什麼是清中期的啊?趕明兒給你本兒書,你也學學,再帶你逛逛,買點,當個興趣愛好。

    多個愛好,到老了不無聊。

    人老了啊,命也不想拼了,書也寫不動了,其實啊,你再寫也超越不了你的《萬物生長》,人老了啊,看女人也覺得麻煩,也插不動了,其實就是那麼點事兒,兩個人抱在一起,嗷嗷叫幾聲,有啥意思?有個古玉的愛好,看看,摸摸,不煩。

    君子無故,玉不去身。

    ” 古董這行兒,古今中外,從拍賣行到坐商,從不保真,能不造假賣假就算好人,能坦誠,認為是真就當成真的賣,認為是假就當成假的賣,就是孔子。

    一句話,賣家說“這東西,我認為是真的,也當真的賣你”,過了一陣,買家覺得假,買家能怎麼辦?你說,第一,咱見識高,眼力好。

    第二,更重要,我們人品好,也找人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