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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買的B5本子: 你好啊。

     我很小就開始用本子。

     最早學寫鋼筆字的時候,用一種田字格本。

    田字是綠色的,田字裡面還印有細細的紅色的斜虛線。

    每個田字都是一個緊箍。

    語文老師要求我們,寫每個漢字,都得方方正正、平平穩穩地擺進這個田字緊箍,犄角在左上,小腿在右下,雞雞在中間。

    語文老師最推崇龐中華,要求我們人手一本《龐中華鋼筆字帖》,因為他寫的所有的字,犄角和小腿和雞雞都在該待的地方。

    班上一個小流氓問語文老師,龐中華全家怎麼不都姓田啊?我問語文老師,都有印刷機印刷《人民日報》了,我們幹嗎還這麼寫漢字啊?語文老師說,你們兩個小流氓,什麼思想啊?我說幹嗎,你們就得幹嗎。

    你們再說,就去抄寫一遍《金色的魚鈎》。

    《金色的魚鈎》說的是一個老紅軍和一個小紅軍在長征路上沒吃的,釣魚、熬魚湯吃的故事,是當時小學課本裡最長的一篇文章,三千多字。

    抄一遍,一本田格本就寫滿了。

     第二種那時候常用的本子叫練習本,印了暗藍條紋格,寫起來比田字格本自由,通常也比田字格本厚。

    我第一次看到的手抄本,就是抄在這種本子上的。

    那個本子的前兩頁抄的還是魯迅的《一件小事》,到了第三頁就是表哥、表妹、大腿、摸來摸去和床之類了。

    本子被反複翻閱過,甚至被對着自摸過,有油漬、汗迹,比一般的練習本厚。

    文字估計有四五千,抄的人越抄越沒耐心,字體越到後面越淩亂。

    有些句子下面出現第二種、第三種甚至第四種字體的小字,有的是評論:“不是這樣子的吧?”“真的啊?”“怎麼能需要一個小時呢?”之類,有的是擴寫,有的是擴寫的擴寫。

    後來看《金瓶梅》,讀到文氣有些斷的地方,我常想起那個手抄本。

    我懷疑,《金瓶梅》或許本來是個尺度不大的世情小說,就是有手欠的人在閱讀中反複擴寫,就成了個尺度很大的色情小說。

     第三種常用的本子叫工作日記。

    牛皮紙外皮或者一種青藍色外皮,“工作日記”四個紅字印在中間偏上的位置。

    不知道為什麼沒有“學習日記”或者“學習筆記”,反正我們和那些真正工作掙錢的人一起都用這種本子。

    這種本子比練習本要厚很多,裡面的頁,簡單地印了淺紅的橫線。

    我不愛記課堂筆記,通常用這類工作日記寫雜記。

    打開腦子,就看到怪力亂神、誨淫誨盜、天女散花的念頭飛舞,蒼蠅一樣,蜻蜓一樣,蝴蝶一樣,落葉一樣,墜花一樣。

    筆伸過去,撈到本子裡來,紙上就是蒼蠅、蜻蜓、蝴蝶、落葉、墜花。

     大學的時候開始用A4大小的本子。

    這種本子隻是上邊裝訂起來,其他三邊都散着,内頁靠近裝訂線的地方有一條暗線,沿着暗線,可以把一頁紙整齊地撕下來。

    有些變種,在本子的左側還有兩個或者三個孔,可以保存在配套的活頁夾裡。

    我還是不愛記課堂筆記,這個壞習慣讓我在大學的考試成績至少降了兩級。

    我用這種本子寫信。

    那時候我初戀在上海,我在北京,彼此兩三天一封信。

    我寫一頁,撕掉一頁,折起來,放進信封裡,想,這些頁,到了上海,她一頁一頁積攢在一起,又是